御膳房飄來的甜香勾得慕容卿璃胃袋直抽搐。她揉著發疼的太陽穴，任由林硯秋將涼毛巾敷在額角，目光卻落在案頭新呈的密報上——楚墨塵的字跡力透紙背︰醉仙居老板娘系血煞盟余孽，與沈貴嬪貼身侍女過從甚密。
“陛下，楚大人在偏殿候著。”小侍女的聲音打斷思緒。慕容卿璃扯掉毛巾，看著銅鏡里自己微蹙的眉峰——才登基三個月，竟已習慣了用“陛下”而非“卿璃”來稱呼自己。
楚墨塵立在窗前，晨光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落在青磚上像柄出鞘的劍。他握著個油紙包，見她進來，垂眸將包打開︰“李記的玫瑰酥，您昨日說……”
“你何時學會買點心了？”慕容卿璃挑眉，卻在看到酥皮上點綴的松子時頓住——那是她十五歲時隨口提過的喜好，當時陪她偷跑出宮的，正是這個總板著臉的暗衛。
楚墨塵耳尖微燙，指腹蹭過油紙邊緣︰“路過西街時見百姓排隊，想著……陛下或許喜歡。”
殿外忽然傳來爭執聲，張逸風的大嗓門蓋過了太監的阻攔︰“小璃兒！老子給你帶了好玩意兒——”話音未落，人已撞開殿門，懷里還摟著只瑟瑟發抖的花孔雀。
“這是什麼鬼東西？”慕容卿璃後退半步，袖中匕首本能出鞘。張逸風得意地晃了晃孔雀尾羽︰“從沈若雪的私庫里搶的！听說西域人拿這玩意兒當眼線，你聞聞，這鳥身上有股怪香——”
“是迷情香。”清冷的聲音從梁上飄來，艾爾迦如貓般蜷在橫梁上，指尖捻著片孔雀羽毛，“南疆巫女常用這香操控心智，看來沈貴嬪的蠱術，比我想得更有意思。”
慕容卿璃揉了揉眉心，忽然瞥見甦念辭抱著卷古籍站在殿門口，臉色比往日更白幾分︰“甦卿？你怎麼……”
“臣、臣查到了‘噬心蠱’的解法。”甦念辭向前半步，卻被張逸風伸腿絆了個踉蹌，古籍“啪”地掉在地上，露出夾在其中的……半支口紅？
殿內瞬間寂靜。
張逸風撿起口紅，在陽光下轉了轉︰“喲，還是西域的‘胭脂淚’呢！甦大人這是要學女子梳妝？”
甦念辭耳尖爆紅，伸手去搶︰“這是、這是臣替妹妹買的！”
“哦？”艾爾迦懶洋洋地開口，“甦大人的妹妹，怕不是‘听音閣’那位以胭脂傳訊的閣主？”
慕容卿璃望著甦念辭突然僵硬的肩膀，心中微動——听音閣，那個掌控天下情報的神秘組織，她追查多年未果，沒想到線索竟藏在這溫潤書生身上。她彎腰撿起古籍，指尖撫過“蠱毒解要”四字，忽然輕笑︰“甦卿費心了。既然查到解法，明日便隨朕去冷宮探望沈貴嬪如何？”
甦念辭怔了怔，抬頭撞上她眼底深意，忽然福至心靈︰“臣……遵旨。”
楚墨塵默默將玫瑰酥推到她面前，張逸風正揪著孔雀尾巴研究機關，艾爾迦晃著腿從梁上躍下，指尖不知何時多了粒糖丸︰“陛下可曾想過，為何血煞盟突然異動？”
“說人話。”慕容卿璃咬了口酥餅，甜膩在舌尖炸開，忽然想起楚墨塵第一次給她偷買點心時，緊張得把油紙都捏皺了。
“有人想借你的手，除去沈若雪。”艾爾迦將糖丸滾到她面前，“而這個人，就在這宮里。”
銅壺滴漏聲突然變得刺耳。慕容卿璃盯著那粒糖丸，想起昨夜批閱的密報——鎮北大將軍拓跋宏的折子上，朱砂批注被人改過，原本“北疆安穩”竟變成了“北疆異動”。她抬眼掃過眼前四人，張逸風啃著孔雀毛渾然不覺，甦念辭正整理古籍，楚墨塵垂眸盯著自己的鞋尖，艾爾迦則似笑非笑地回望著她。
“林硯秋，備轎。”她突然起身，發間步搖掃過案頭，將密報掃進桌底，“去冷宮。”
冷宮的腐葉味混著霉氣撲面而來時，慕容卿璃下意識屏住呼吸。沈若雪披頭散發地縮在牆角，翡翠護甲已被卸掉，露出指尖深深的月牙痕︰“卿璃……你竟真的敢來？”
“堂姐這話說的，”慕容卿璃示意林硯秋放下食盒，“你我血脈相連，我自然要關心你的近況。”她蹲下身，指尖捏住對方下巴，“不過堂姐似乎不太領情？”
沈若雪突然發出尖利的笑聲，指甲劃過慕容卿璃手背︰“你以為坐上皇位就是贏家？慕容家的血脈……早就髒了！你母親當年跟西域商隊私通，你根本不是正統——”
“啪！”
耳光聲震得冷宮窗紙簌簌作響。慕容卿璃甩了甩發麻的手腕，看著沈若雪嘴角溢出的血沫，忽然想起十歲那年，這個堂姐也是這樣掐著她的脖子，罵她是“旁支野種”。她身後傳來衣物摩擦聲，知道是楚墨塵握緊了拳頭，張逸風在咬牙，甦念辭在皺眉，艾爾迦在冷笑。
“林硯秋，把藥喂給貴嬪。”她起身擦了擦手，“今日甦卿帶來了良藥，堂姐喝了，便不會再胡言亂語。”
甦念辭捧著藥碗上前，袖口滑落，露出腕間紅繩——那是去年上元節，她微服出巡時隨手送給他的平安繩。沈若雪盯著那紅繩，忽然劇烈掙扎︰“你竟用听音閣的藥！慕容卿璃，你早就知道……早就知道我和血煞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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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又如何？”慕容卿璃轉身走向宮門，陽光穿過雕花窗欞，在她臉上織出金色的網，“你不過是枚棋子，而真正的棋手……”她頓了頓，望著遠處御花園里盛開的芍藥，“該露面了。”
回程的轎輦里，林硯秋捧著暖爐打盹，慕容卿璃卻毫無睡意。她摸著腰間的“沙華之誓”，想起艾爾迦方才塞給她的紙條︰子時三刻，御花園望星台。轎簾被風吹起一角，她瞥見楚墨塵的影子始終跟在左前方，張逸風蹲在屋頂啃隻果，甦念辭的馬車停在街角，似乎在等什麼人。
“陛下，到鳳儀宮了。”
她踩著林硯秋的手背下車，忽然瞥見牆角閃過道黑影——是只戴著銀色腳環的鴿子。楚墨塵幾乎同時掠過去，卻只抓住片帶血的羽毛。慕容卿璃望著那羽毛上的“血煞”標記，忽然輕笑出聲︰“看來，今晚的望星台，會很熱鬧。”
殿內燭火漸次亮起時，她收到了三封密信︰
楚墨塵︰城西醉仙居已布控，子時可行動
甦念辭︰沈貴嬪侍女供出‘雀影’暗號，與北疆有關
張逸風︰老子在望星台埋了煙花，小璃兒來看！
慕容卿璃捏著信紙搖頭，最後拆開艾爾迦的信，里面只有枚沙華國金幣，背面刻著句梵文︰月升之時，星落之處。她望著窗外初升的月牙，想起十歲那年在沙漠里，那個渾身是血的異族少年，也是這樣將金幣塞進她掌心，說︰“跟著星星走，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林硯秋，備夜服。”她褪去朝服，換上楚墨塵送的黑色勁裝，腰間匕首與艾爾迦的金幣相撞，發出清脆的響。小侍女舉著燭台，忽然噗嗤笑出聲︰“陛下這樣子，像極了話本里的俠女。”
“俠女？”慕容卿璃挑眉，將金幣系在發間，“我倒是想當俠女，可惜……”她摸了摸耳後紅痣，推門走進夜色，“這天下，總得有人當執棋者。”
望星台上，張逸風的煙花準時炸開，璀璨光芒中，她看見楚墨塵的影子如鬼魅般掠過廊頂，甦念辭的馬車停在假山後，艾爾迦倚在欄桿上拋著金幣。四股氣息在夜色中交織，像四根絲線，將她牢牢纏在中央。
“來了。”艾爾迦的聲音混著風送來，“猜猜看，今晚誰會先露出馬腳？”
慕容卿璃望著漫天星斗，想起沈若雪臨死前的尖叫。指尖忽然觸到袖口的硬物——是甦念辭方才扶她上轎時塞的紙條，上面只有兩個字︰小心。她輕笑一聲，任由夜風掀起衣擺，像只展翅的凰鳥，在陰謀與情網中，踏出第一步。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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