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殿西暖閣的銅漏滴答作響,皇帝蕭承煜捏著半卷《北疆風物志》,目光卻凝在案頭青玉筆架上——那是母後當年從柔然帶回的戰利品,狼首雕紋在燭影里投下細碎陰影,恰如二十年前那個雪夜,他和蕭戰霆趴在承慶宮暖炕上,看母後端著參湯推門進來時,狐裘毛領上落著的月光。
    “皇上該用安神湯了。”皇後崔氏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鎏金托盤上的青瓷碗騰起白煙,混著她袖中慣有的沉水香。蕭承煜指尖劃過筆架狼首的斷角——那是十四歲那年,蕭戰霆為護他擋下刺客刀鋒時,青玉在磚牆上磕出的裂痕。此刻皇後腕間金瓖玉鐲叮當,與記憶中母後臨終前攥著他們兄弟的手、腕上銀鈴發出的碎響,詭異地重疊。
    “承歡殿的蠟梅該開了。”他忽然開口,指腹摩挲著筆架斷角,“記得你初入東宮時,總愛折枝插在案頭,說像極了漠北的雪棘。”崔氏的手在袖中驟然收緊,面上卻泛起淺笑︰“臣妾那時不懂事,總把邊塞風物與宮花混為一談。倒是戰王殿下,至今仍愛在披風上綴雪棘銀飾——皇上可還記得,當年母後總說他像頭倔狼,偏要把帶刺的花枝別在衣襟上。”
    銅漏又響三聲,蕭承煜忽然起身,袍角掃過屏風上的《狼圖騰》畫卷。畫中狼首左眼處的金粉剝落,露出底下暗紅墨跡,那是母後臨終前連夜改的北疆布防圖。“明日隨朕去祭承慶宮吧。”他望著崔氏發間那支東珠步搖——原是母後留給太子妃的嫁妝,三年前重陽宴上,她故意將其踫落在地,東珠滾進排水渠時,他分明看見她眼底閃過的痛色,“有些舊事,該讓你我都記清楚了。”
    皇後退下時,暖閣西北角的暗門悄然開啟。蕭戰霆踩著月光進來,玄色披風上的雪棘銀飾擦過青玉筆架,斷角處的劃痕與他銀扣裂痕嚴絲合縫。“崔家的密信,藏在她今日送的安神湯里。”他從袖中取出半片浸過藥汁的宣紙,水痕在月光下顯形為“柔然狼首印在坤寧宮香案第三層暗格”,“茶湯里摻了漠北紅棘的毒,與當年母後所中如出一轍。”
    蕭承煜接過宣紙,火光在他眼底跳動,映得筆架狼首的斷角如泣血。二十年前承慶宮的冬夜,母後倒在參湯潑灑的青磚上,腕間銀鈴碎成十二片,每片都刻著不同的北疆地名。他忽然想起崔氏初嫁時,在他耳畔說的那句話︰“我父親總說,柔然狼首的逆鱗,是藏在最親之人舌下的毒。”那時她鬢邊別著從他生母妝匣里翻出的玉簪,狼首雕紋恰好抵住她左眼角,像極了母後當年的淚痣。
    “你可記得,她嫁來東宮那日,繡鞋上繡的是什麼?”蕭戰霆忽然開口,指尖劃過屏風上剝落的狼首金粉,“不是鳳凰,是半隱的狼首——崔家世代與柔然通婚,她腕上的金瓖玉鐲,內側刻著的分明是柔然文‘奪嫡’。”蕭承煜望著皇後留下的青瓷碗,碗底果然有新刻的劃痕︰三橫一豎,正是狼首軍“密信已收”的暗號——與二十年前刺客刀柄上的刻痕,一模一樣。
    更鼓敲過子時,蕭戰霆離開前忽然駐足︰“那年她故意摔碎母後的銀鈴,卻偷偷收走十二片殘片。如今坤寧宮的香爐,每到子時就會飄出雪棘香——和當年崔相書房的味道,分毫不差。”殿門閉合的剎那,蕭承煜听見銅漏滴答,混著遠處坤寧宮傳來的更聲。案頭狼首筆架的斷角在月光下泛著青光,他忽然想起崔氏初入東宮時,曾在他枕下塞過一塊繡著狼首的帕子,邊角繡著小字︰“狼首未斷,逆鱗必噬”——與今日密信上的字跡,如出一轍。
    他起身走向書架,抽出母後當年的《北疆手記》,扉頁飄落一片枯黃的雪棘葉,葉脈間隱約可見“崔氏女乃柔然狼首之嗣”的朱砂小楷。窗外傳來夜梟啼鳴,驚起檐角銅鈴,那串鈴聲與崔氏每日辰時梳妝時,金步搖撞擊銅鏡的聲響,詭異地吻合。蕭承煜忽然輕笑,指尖撫過筆架斷角——原來最鋒利的逆鱗,從來不是戰場上的刀刃,而是枕邊人鬢角的東珠,是她每日奉茶時,袖口不經意露出的、與母後銀鈴相同的狼首紋刺青。
    坤寧宮內,崔氏對著銅鏡摘下東珠步搖,露出鬢角下方淡青的狼首印記。妝台上,半塊刻著“護煜”二字的銀扣躺在錦盒里,那是她十五歲時,從蕭承煜枕下偷出的、蕭戰霆幼時的貼身之物。指尖撫過銀扣裂痕,她忽然想起那年在承慶宮後苑,看見蕭承煜和蕭戰霆偷烤鹿肉,母後舉著藤條追出來,卻在看見他們鼻尖的炭灰時笑出淚來。那時她躲在樹後,听見母後說︰“狼首軍的逆鱗,是藏在軟肉里的毒牙——就像這烤焦的鹿肉,明知會燙嘴,卻偏要留給最親的人。”
    她忽然將銀扣按在鏡面上,裂痕與鏡中自己的狼首印記重合,恰好拼成完整的狼首吞日紋。窗外,乾元殿方向的燭影忽然搖曳三下,那是他們年少時約定的暗號。崔氏輕笑,取過案頭《詩經》,在“生同穴”三字旁,用朱砂描了道狼首尾紋——與蕭承煜筆架斷角的弧度,分毫不差。
    銅漏滴答,更鼓再響。兩個宮殿的燭影里,狼首筆架與狼首印記隔著重重宮牆,在月光下畫出相同的軌跡。當年承慶宮摔碎的銀鈴,此刻正躺在坤寧宮香案的暗格里,十二片殘片拼成的,不是花紋,而是柔然狼首軍的布防圖——就像蕭承煜掌心的“生同穴”凹痕,與崔氏腕間的金鐲刻痕,合起來正是一句未說出口的血誓︰“狼首逆鱗,共生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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