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縣的秋意來得格外早，街邊的梧桐葉打著旋兒落在興華普法法律服務中心的玻璃門上。渠成順正伏案整理新到的民法典單行本，陽光透過百葉窗在他灰白的鬢角鍍上一層金邊。辦公室里此起彼伏的電話鈴聲中，周萬發的聲音格外清亮︰“彭先生您先別急，咱們喝杯茶慢慢說。”
來訪者是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深藍色西裝袖口磨得起球，攥著紙巾的手微微發抖。“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彭某聲音發顫，“那十萬塊錢是我爸媽一輩子的積蓄......” 周萬發起身給他續上熱水，窗外的銀杏葉正巧落在他放在桌上的《婚姻家庭編解釋一）》手冊上。
渠成順摘下老花鏡，鏡片後的目光溫和而堅定︰“先說說具體情況吧。” 原來彭某和女友是經親戚介紹認識的，按照老家習俗，訂婚時他給了女方十萬彩禮。可異地戀的日子里，視頻通話從甜蜜變成爭吵，最終女方提出分手，卻拒絕退還彩禮。“她說這錢是我自願給的，憑什麼要還？” 彭某的拳頭砸在茶幾上，震得水杯里的茶葉上下翻滾。
戴世龍從信訪局退休後，總愛戴著那頂藏青色鴨舌帽。他翻看著彭某帶來的聊天記錄，突然開口︰“有沒有去民政局查過？” 彭某一愣，搖頭道︰“我們根本沒領證......”“這就對了！” 戴世龍的手指重重敲在《婚姻家庭編解釋一）》第 5 條上，“沒登記結婚，法律支持返還彩禮！”
一旁的張忠民卻皺起眉頭︰“事情沒那麼簡單。女方現在咬定是戀愛花銷，咱們得找到關鍵證據。” 他轉向剛進門的方梅，這位晨報記者總愛穿著那件標志性的卡其色風衣，“方記者，這種案例你之前采訪過，有什麼建議？”
方梅從帆布包里掏出筆記本，筆尖在紙頁上沙沙作響︰“我記得去年有個類似案例，關鍵是證明彩禮的目的性。彭先生，你當時給彩禮有沒有證人？轉賬記錄備注了嗎？” 彭某眼楮一亮，連忙翻出手機︰“有！我二叔陪著去的，轉賬時還特意寫了‘訂婚彩禮’！”
辦公室里的氣氛瞬間活躍起來。周萬全戴著助听器，卻听得格外認真。這位從司法局退休的老科員顫巍巍地在紙上寫下要點︰“先起草調解協議，強調法律依據，再聯系女方代理人......” 渠成順點頭補充︰“讓張彩嬌準備好相關法條，咱們明天就去調解。”
調解當天，陰雨綿綿。女方代理人是個精明的中年女性，一見面就擺出強硬態度︰“我當事人認為這是戀愛贈與，不存在返還一說。” 周萬發不急不躁，將整理好的證據材料推過去︰“根據《民法典》第 1042 條，禁止借婚姻索取財物。您看，這筆錢明確標注了是彩禮，且雙方未登記結婚。”
戴世龍掏出老花鏡，逐字逐句念起司法解釋︰“當事人請求返還按照習俗給付的彩禮的，如果查明屬于雙方未辦理結婚登記手續的情形，人民法院應當予以支持。” 女方代理人的臉色漸漸凝重，開始頻繁翻看手機。
方梅悄悄舉起錄音筆，筆尖在本子上快速記錄著雙方交鋒。張彩嬌則將法條投影在牆上，紅色標注的重點條款在燈光下格外醒目。彭某緊張地攥著衣角，汗水浸透了襯衫領口。
“退一步說，” 張忠民突然開口，聲音沉穩有力，“就算認定為贈與，根據法律，附條件的贈與在條件未成就時也應返還。彭先生給彩禮的目的是結婚，現在婚沒結成......” 他的話被女方代理人的手機鈴聲打斷。
趁著對方接電話的間隙，渠成順將一杯熱茶推到她面前︰“咱們都是講理的人，法律規定在這兒擺著，硬打官司對誰都不好。” 女方代理人掛掉電話，沉默許久終于開口︰“我得和當事人再溝通一下。”
三天後的清晨，渠成順的手機響起。“渠主任，女方同意全額返還了！” 彭某的聲音帶著哭腔，“真不知道怎麼感謝你們......” 辦公室里頓時響起歡呼聲，周萬全笑得露出缺了顆牙的牙齦，戴世龍把鴨舌帽拋向空中。
方梅的報道《十萬彩禮起風波 法律調解暖人心》見報那天，法律服務中心的電話幾乎被打爆。有咨詢離婚財產分割的，有詢問贍養糾紛的，渠成順看著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在工作日記里寫下︰“普法之路，道阻且長，行則將至。”
夜幕降臨，張彩嬌整理著新收的案卷，突然抬頭問︰“主任，要是所有糾紛都能像這次這麼順利解決就好了。” 渠成順合上民法典，目光望向遠處燈火通明的法院大樓︰“法律是冰冷的條文，但人心是暖的。只要我們把道理講透，把情分說通，總能找到解決的辦法。”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月光透過雲層灑在 “興華普法法律服務中心” 的牌匾上，“普法” 二字在夜色中閃爍著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