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灰色的雲層壓得人喘不過氣，華豐公司的會議室里，空調出風口發出沉悶的嗡鳴。總經理陳永強盯著桌上堆積如山的財務報表，指節在"連續三月虧損"的數字上敲出急促的節奏。那些紅色的數字像傷口一樣刺眼︰第一季度虧損87萬，第二季度153萬，第三季度直接跳到了215萬。
手機突然震動，銀行客戶經理的短信跳出來︰"尊敬的客戶，貴司第三期貸款已逾期，敬請盡快處理。我行將按日收取0.05的逾期罰息。"陳永強的手指懸在屏幕上方，仿佛那是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
"陳總，生產線停工三天了，供應商又來催款。"財務總監老李推門而入，鏡片後的眼楮布滿血絲。他手里攥著一疊票據，最上面是電力公司的紅色催繳單。"現在賬上連電費都交不起，工人們這個月的工資..."
話音未落，樓下突然爆發出一陣嘈雜。兩人快步走到窗前，只見二十多個穿著藍色工裝的工人舉著"還我血汗錢"的橫幅沖進大廳。領頭的車間主任老王正用力拍打前台桌面，玻璃杯被震得叮當作響。
"這已經是第三次集體討薪了。"老李的聲音在發抖，"上次您承諾的十五號發工資，今天都十八號了..."
陳永強摸出西裝內袋的支票本，翻開才發現最後一張支票早在兩周前就開給了材料供應商。他的目光掃過辦公桌上的全家福——妻子和女兒在迪士尼樂園的笑臉此刻顯得如此遙遠。三個月前，他本打算用那筆貸款購進新設備，卻在房產中介的游說下，偷偷轉手投向了市中心那套"穩賺不賠"的學區房。
中國工商銀行青山支行的會議室里，信貸部主管林曉薇將一摞逾期材料摔在桌上，文件夾撞擊實木桌面的聲響讓在座的客戶經理們集體縮了縮脖子。
"華豐公司500萬貸款連續三期違約，抵押物價值已經不足以覆蓋風險敞口。"她調出企業征信報告，投影儀將那個刺眼的"c級"評級投映在幕布上，"根據貸後檢查，他們生產線全停了，工人工資拖欠兩個月，我們必須采取措施！"
年近五十的行長摘下眼鏡，用絨布慢慢擦拭鏡片︰"老陳那個廠子開了十幾年，去年還是納稅標兵。現在整體經濟下行，是不是再給點緩沖期？"
"緩沖？"林曉薇點開平板電腦，調出一組照片，"這是上周信貸員暗訪拍到的，他們倉庫里積壓的產品都發霉了！更可疑的是——"她劃到下一張圖片，"財務提供的增值稅發票和實際銷售數據對不上，差額將近兩百萬。"
會議室陷入沉默，只有中央空調發出輕微的嗡鳴。最終行長嘆了口氣︰"先按流程發催告函，給他們半個月寬限期。不過，"他重新戴上眼鏡，鏡片後的目光變得銳利，"要同步準備訴訟材料，讓法律部的渠律師提前介入。"
當戴世龍帶著燙金的催告函來到華豐公司時，眼前的景象讓他心頭一緊。廠區大門緊鎖，生銹的鐵鏈上掛著開發區管委會的封條，告示牌上"欠繳廠房租金"幾個大字墨跡未干。透過門縫望去，車間里的機器蒙著灰布，像一群被遺棄的巨獸。空蕩的廠區只有幾片枯葉在秋風中翻滾，打著旋兒撞在積滿灰塵的公告欄上——那里還貼著三個月前的"安全生產標兵"表彰通知。
"陳總躲起來了，手機打不通。"門衛大爺從值班室探出頭，手里捧著個冒著熱氣的搪瓷缸，"前天還有供貨商來找，把辦公室的電腦都搬走了抵債。"老人搖搖頭，缸里的茶水泛起漣漪，"多好的廠子啊，怎麼說倒就倒了..."
同一時刻，城市另一端的高爾夫球場，陳永強正握著7號鐵桿，卻怎麼也瞄不準那個近在咫尺的球洞。手機在褲袋里震動個不停，他知道不是銀行就是債主，索性調成了靜音。身後傳來腳步聲，房產中介小劉小跑著過來︰"陳總，那套學區房買家壓價太狠，只肯出480萬，比咱們買入價還低20萬..."
"不賣了！"陳永強一桿揮出，小白球劃出難看的弧線掉進了水塘，"等明年開春學區政策公布，至少能漲三成。"他抹了把額頭的汗，沒注意到遠處樹叢里閃爍的相機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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