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色的天使戰艦,如同一柄劃破黑暗的利劍,在廣袤無垠的宇宙中,進行著超高速的空間躍遷。
躍遷通道內,五光十色的能量流,如同絢爛的星河,從舷窗外飛速掠過,將戰艦內部,映照得一片光怪陸離。那是一種超越了視覺極限的奇景,是物質與能量在更高維度規則下交織而成的壯麗畫卷,然而,此刻卻無人有心欣賞。
艦橋之上,氣氛,卻是一片的凝重與肅穆。
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實質,冰冷而沉重,壓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數十名,選擇追隨鶴熙,逃離了梅洛天庭的、最精銳的護衛天使,正各司其職地,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她們是天基王麾下最忠誠的戰士,是天使文明技術與戰力的巔峰代表。
她們的臉上,雖然依舊殘留著家園淪陷、女王被控的悲傷與憤怒,但更多的,是一種在經歷了絕望深淵之後,重新燃起的、名為“希望”的決絕。
那是一種破釜沉舟,向死而生的信念。
她們的目光,時不時地,會下意識投向那個靜靜佇立在艦橋中央的銀發身影。
那是她們的“主心骨”。
是她們在這片冰冷的、充滿了背叛與混亂的宇宙中,唯一能夠信賴和依靠的……燈塔。即便這燈塔本身,也正航行于前所未有的迷霧之中。
天基王鶴熙,正負手而立,靜靜地注視著主屏幕上那飛速變化著的星圖。數據流如同瀑布般刷新,每一個符號都代表著一片星域的坐標,而她們的目的地,正在這無窮的數據盡頭,逐漸清晰。
她的面容,依舊是那樣的平靜,那樣的理智,仿佛再大的風浪,也無法在她那顆如同超級計算機般的大腦中,掀起一絲波瀾。銀色的發絲在躍遷通道的光影下,泛著金屬般的冷冽光澤,一如她此刻展現給所有人的姿態。
但,只有一直靜立在她身旁的炙心,才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老師,那看似放松的身體之下,所緊繃著的、如同即將離弦之箭般的……決意。
那是一種將整個文明的命運,都壓在自己肩上,準備孤注一擲的沉重。
“老師……”
炙心猶豫了片刻,薄唇輕啟,終究還是忍不住,輕聲問道。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打破了艦橋上令人窒息的沉默。
“關于那家‘雜貨鋪’……我們,真的了解得太少了。”
“那個店主……那個叫顧離的男人,他,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
炙心的聲音中充滿了迷惘,她盡力去理解,卻發現自己的知識庫,自己引以為傲的學識,在面對這個名字時,變得蒼白無力。
“我們這次前往地球,是去尋求幫助,還是……去與他為敵?”
“如果……如果他不願意幫助我們,甚至,他本身就是莫甘娜的同伙……那我們,又該怎麼辦?”
炙心一連串的問題,也是在場所有天使心中最大的困惑與擔憂。這些問題像一團團陰雲,籠罩在她們心頭,揮之不去。
她們,就像一群衣衫襤褸、滿身傷痕的旅人,即將踏入一個完全未知的、充滿了致命迷霧的森林。
她們知道,森林的深處,或許藏著能夠治愈她們一切傷痛的“聖泉”。
但她們,卻根本不知道,那“聖泉”的旁邊,守護著的,到底是一頭,會吞噬一切的史前巨獸,還是一個,會向她們伸出援手的……隱世高人。
或者,什麼都不是。那里只有更深的絕望。
听到炙心的問題,鶴熙緩緩地,轉過身。
她的動作很慢,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當她的目光掃過來時,所有天使都下意識地挺直了脊背。
她的目光,平靜地掃過在場所有,那一張張充滿了迷茫與擔憂的、年輕而美麗的臉龐。她看到了她們眼中的悲傷,看到了她們的疲憊,也看到了那隱藏在最深處的、對未知的恐懼。
她知道,在行動之前,她必須,統一所有人的思想。
她必須,讓她們明白,她們接下來,將要面對的,到底是什麼。
這將是一次與過去數萬年里任何一次戰爭、任何一次外交都截然不同的……接觸。
“我知道,你們都很困惑,也很害怕。”
鶴熙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了每一個天使的耳中。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種獨特的、足以安撫人心的沉穩力量,仿佛能夠穿透一切雜音,直抵靈魂。
艦橋內的緊張氣氛,似乎也因此而緩和了些許。
“關于那家雜貨鋪,關于那個店主……”
她的眼中,閃過了一絲,連她自己,都感到有些匪夷所思的……復雜光芒。那光芒中,有探究,有不解,有震撼,甚至還有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敬畏。
“根據我,通過天宮系統後台,所截獲的、以及彥之前斷斷續續傳回來的所有暗信息數據,進行綜合分析之後……”
“我只能,得出幾個,非常……‘不科學’的結論。”
她特意加重了“不科學”這個詞。對于一個將科學與理性奉為圭臬的天基王而言,說出這三個字,本身就代表了一種顛覆性的認知沖擊。
她頓了頓,似乎是在組織一種,能讓她的戰士們,勉強理解的語言。
“第一。”
鶴熙伸出一根手指,神情變得無比嚴肅。
“那家店,不是一個‘空間’,它更像是一個……‘奇點’。”
“一個,獨立于我們這個已知宇宙法則之外的、更高維度的‘信息聚合體’。它的存在,本身,就在持續不斷地扭曲著周圍的時空與物理規則。”
“任何,試圖用我們現有技術,去強行解析它、入侵它的行為,都只會導致一個結果——”
她停頓了片刻,冰冷的字眼從唇間吐出。
“被反向吞噬,或者……徹底湮滅。”
“我們曾經嘗試發射過一枚搭載了次級天體計算機的微型探測器,試圖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從亞空間層面解析其構成。結果,探測器在靠近目標一萬公里的範圍內,所有數據流瞬間中斷,其本身……連同它所佔據的那一小片空間,就像是被橡皮擦從宇宙這張畫紙上,直接抹去了一樣,沒有留下任何能量殘留,沒有任何信息回饋。”
鶴熙的話,讓在場所有天使,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一個……連天基王窮極算力都無法解析,甚至連靠近都會被“抹除”的奇點?
這已經完全超出了她們的理解範疇。那不是武器,不是能量,而是一種她們從未接觸過的,更高層次的現象。
“第二。”
鶴熙的語氣,變得更加凝重,她豎起了第二根手指。
“那個店主,顧離。他……不是神。”
“至少,不是我們認知中的,任何一種神河體,或者,其他已知的高等基因文明生命體。他沒有超級基因,沒有暗能量驅動,更沒有所謂的神體。”
“在大時鐘的觀測記錄中,他就是一個沒有任何能量波動的、純粹的……碳基生命。”
“但是……”
她話鋒一轉,那雙冰冷的眼眸中,閃過了一絲,連她自己,都感到心悸的……敬畏!
那是一種低等生命仰望蒼穹時,最本能的反應。
“他,卻擁有著,連我們,都無法理解的……‘權限’。”
“一種,可以隨意,玩弄‘規則’的權限。”
“無論是華燁的虛空引擎,還是饕餮的旗艦,甚至,是我引以為傲的次生物引擎,在他的面前,都顯得……毫無意義。”
“你們要明白這個概念。”鶴熙的聲音變得低沉,“我們,是在‘規則’之內,進行戰斗。我們解析規則,利用規則,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修改規則的參數,但我們始終是規則下的‘玩家’。”
“而他……”
“他,就是‘規則’的……制定者。”
轟!!!
這個結論,如同一顆在精神世界中引爆的超新星,那無聲的沖擊波,再次,狠狠地,砸在了所有天使的心中!
規則的……制定者?!
這……
這不就是……傳說中,那些早已湮滅在歷史長河中的原始神話里,所描述的……
創世神嗎?!
艦橋上死一般的寂靜,只能听到天使們愈發急促的呼吸聲,和她們體內生物引擎發出的輕微嗡鳴。
“所以……”
鶴熙的目光,在這一刻,變得無比的銳利,也無比的……堅定!那是一種拋棄了所有退路和僥幸的決然!
“我們這次去,不是去戰斗,也不是去談判,更不是去威脅!”
“我們,是去……”
她一字一頓,聲音清晰而決絕。
“‘求’!”
“放下我們作為天使的所有高傲,放下我們作為高等文明的所有尊嚴!忘記我們是已知宇宙的主宰,忘記我們執掌天刃審判的輝煌過去!”
“用我們最真誠,最謙卑的態度,去‘請求’那位存在,賜予我們,拯救凱莎女王的……方法!”
“哪怕,代價,是讓我們,付出一切!”
“你們……明白嗎?!”
鶴熙最後的聲音,如同晨鐘暮鼓,振聾發聵!
徹底,敲醒了那些,還抱有一絲幻想,甚至,還想著如果談判不成,就要“拆了雜貨鋪”的天使們!
她們終于,徹徹底底地,明白了。
她們接下來將要面對的,是一位,何等恐怖,何等……偉大的存在!
她們的心中,所有的迷茫,所有的僥幸,所有的憤怒與不甘,都在這一刻,被徹底粉碎!
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敬畏!
和……一絲,破釜沉舟的……悲壯!
“我們……明白了!鶴熙女王!”
所有天使,齊聲應和,那聲音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決絕!
無論,前方的道路,有多麼的艱難。
無論,將要付出的代價,有多麼的沉重。
為了她們的女王,為了天使的未來!
她們,願意,賭上一切!
看著士氣重新凝聚,眼中燃起決死之火的戰士們,鶴熙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微不可察的……欣慰。
她知道,這,將是天使文明,自誕生以來,所面臨的……最嚴峻,也是最關鍵的……一場豪賭。
贏,則浴火重生。
輸,則……萬劫不復。
……
與此同時。
梅洛天庭。
神聖王殿之內。
莫甘娜的無能狂怒,在凱莎那溫柔的、充滿了寵溺的安撫之下,終于,漸漸地,平息了下來。
她知道,再生氣,也于事無補。
鶴熙那個老妖婆,已經逃了。
而且,是帶著她最後的底牌——那艘搭載了最新型次生物引擎的旗艦,和一批最忠誠的護衛,一起逃的。
用腳指頭想,都知道,她下一步,要去哪里。
地球。
雜貨鋪。
那個名字像一根毒刺,深深扎進了莫甘娜的思維核心。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如同跗骨之蛆,再次,瘋狂地涌上了莫甘娜的心頭。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個雜貨鋪,有多麼的……恐怖。
也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個看起來懶洋洋的、人畜無害的店主,到底有多麼的……“黑心”!
鶴熙,那個老妖婆,智慧,遠在她之上。這是莫甘娜即便再不甘心,也必須承認的事實。過去的數萬年里,她在那個女人手上吃的虧,比凱莎給的還要多!
如果,讓她,也在那家店里,“買”到了什麼,足以克制【別天神】的禁忌之物……
那後果……
莫甘娜簡直不敢想象!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姐姐”,她夢寐以求的勝利,難道就要這樣化為泡影嗎?
不行!
她絕不能,坐以待斃!
她必須,在鶴熙找到破解之法前,將這個最大的心腹大患,連帶著那個該死的雜貨鋪,一同,從這個宇宙中……
徹!底!抹!去!
“姐姐。”
莫甘娜從凱莎溫暖的懷抱中抬起頭,那雙猩紅的眼眸中,閃爍著冰冷的、如同深淵毒蛇般的瘋狂殺機!
“那個叫鶴熙的壞女人,她跑了。”
“她一定,是去了那個叫‘地球’的、骯髒的低級文明星球!”
“她,想要,從那里,找到,對付我們的方法!”
“我們,不能再等了!姐姐,我們不能給她任何機會!”
“我請求你,啟動天刃審判!”
“將那個該死的地球,連同鶴熙那個賤人,一同……”
“徹底摧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