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不在了

第394章 無執之境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愛德華18 本章︰第394章 無執之境

    戰機尾跡雲在天際漸漸消散,像段被風吹散的記憶。扁鵲醫館的銅鈴突然無風自鳴,“鐺——鐺——”的聲響穿過藥田的薄霧,撞在石碾子的青銅藥臼上,震落的艾草粉在空中凝成一道模糊的虛影——那輪廓熟悉又陌生,像極了陳醫生,卻又模糊得抓不住,仿佛風一吹就會散成星子。

    李梅正蹲在藥田邊,用紫甦葉細細擦拭白大褂上的泥痕。葉片的紫汁在布面暈開,竟與隔離病房消毒水留下的漬痕奇妙地重合。她突然停住動作,指尖懸在半空,眼眶微微發熱“剛才那鈴聲……像極了302床的呼叫鈴。”三年前那個雪夜,就是這頻率的鈴聲在走廊里響了十七次,最後一次響起時,心電監護儀上的波形驟然拉成一條直線,她攥著的除顫儀電極板還帶著余溫,而陳醫生的手,已經涼了。

    小青的狐尾辮尖輕輕掃過藥田的地膜,帶起的露水在晨光里畫出一道狐形弧線。她蹲下身,鼻尖湊近膜面,忽然輕“咦”一聲。地膜下,紫甦睫稈上的淺紫紋路正在緩緩重組,像無數細小的蝌蚪在游動,漸漸連成一串古老的字符——是《聊齋》殘卷里記載的“無妄咒”,據說能解世間最深的執念。“陳醫生的影子沒散,”她指尖輕點在字符中央,那些紫紋突然亮起,像串發光的念珠,“他融進這些紋路里了,像墨滴進了清水,分不清哪是墨,哪是水了。”

    彭羅斯教授推著他的量子模型走過來,黃銅底座在石板路上發出“咕嚕”輕響。模型懸浮在石碾子上空,藍光幽幽,與醫館銅鈴的余波共振,在地面投射出一片全息藥圃。畫面里,扁鵲正將蒼術與薄荷按精準的比例配伍,藥臼里揚起的粉末在半空中散開,竟與我們昨夜研磨的艾草粉在空中交匯、融合,仿佛兩千多年的時光在這一刻打了個結。“觀測者消失時,觀測對象會成為新的觀測者。”老教授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鏡,鏡片後的眼楮亮得驚人,他指著模型里突然多出的一道虛影——那虛影正用現代注射器抽取藥液,動作與李梅在icu里調配靜脈營養液時如出一轍,連捏針管的角度都分毫不差,“他沒離開,只是換了種方式參與這場治療。就像這模型,他的意識成了新的參數,在影響著配方的變化。”

    呂崆菲的戰機從雲層里俯沖而下,轟鳴聲震得藥田的葉子簌簌作響。她從駕駛艙拋下個金屬箱,箱子落地時“啪”地彈開,里面飛出無數微型傳感器,像一群銀藍色的螢火蟲,貼著藥田的地膜游走。“平流層的氣溶膠數據傳回來了!”她的聲音通過機載廣播傳來,帶著戰機引擎的余震,卻難掩興奮,“中藥粒子的懸浮時間,正好是新冠病毒在空氣中存活期的三倍!古人說的‘藥氣彌漫’,原來藏著這麼深的道理——這是天然的防護罩啊!”那些傳感器突然在膜面停下,組成一個大大的“空”字,筆畫間流動的微光,竟與彭羅斯模型里的虛影輪廓完全吻合,像是特意勾勒出的輪廓。

    張大爺坐在醫館的門檻上,手里摩挲著那串磨得發亮的山楂核手串。核子踫撞的輕響里,他突然哼起一段小調,旋律古怪又親切——是他亡妻當年在非典病房里常哼的《采茶謠》。那時她是護士長,總說這調子能讓發熱的病人安穩些,哪怕只是暫時忘了難受。“人活一輩子,就像這核子,”他把手串輕輕放在石碾子上,核面反射的光斑落在地膜上,與紫甦的紫紋交織成網,“剛摘下來時尖尖愣愣的,磨圓了稜角,倒能把光聚得更勻些。你看這串,每顆核子上都有個小坑,那是當年搶救病人時,被除顫儀砸的。”

    隔離區的孩子們舉著熒光記號牌跑過來,為首的小男孩舉著塊新削的木牌,上面用紅漆畫著個模糊的人影,旁邊歪歪扭扭寫著“陳醫生”三個字。木牌邊緣還粘著幾片紫甦葉,是孩子們從藥田摘的。“我們夢見陳醫生了!”小男孩仰著曬得通紅的臉蛋,聲音脆生生的,“他在給小苗打針,說這針叫‘念想’,打了就能長得比飛機還高!”他把木牌插進藥田中央,牌底的泥土突然冒出細根,像只小手,纏著紫甦的睫稈往上爬,仿佛要攀著這念想生長。

    李梅的指尖輕輕撫過木牌上的漆痕,忽然覺得口袋里有東西硌著。掏出來一看,是張泛黃的紙條,上面畫著一株歪歪扭扭的紫甦,旁邊寫著一行小字“等疫情結束,咱們種一片。”這是陳醫生最後一次進icu前塞給她的,當時他笑著說“等病人都好了,咱們就辭職,去鄉下種藥田,再也不踫除顫儀了。”此刻那紙條從指間滑落,飄在膜面上,與孩子們畫的人影重疊處,突然冒出一顆嫩芽,頂著兩片子葉,像一只張開的小小手掌,嫩得能掐出水來。

    彭羅斯教授的量子模型突然發出急促的蜂鳴,藍光驟然變亮,像正午的太陽。模型里的虛影正忙著調配新的藥方,蒼術、薄荷、艾草的比例在不斷變化,數字跳動得讓人眼花繚亂,最終定格的劑量,竟與醫館古卷上新顯現的符文完全一致。“是他在修正配方!”老教授的聲音帶著難以抑制的顫抖,“新冠病毒的變異株,對薄荷醇的敏感度比原始株高40——這調整,只有常年守在病床邊的臨床醫生能憑直覺算出來,機器可學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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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青的狐尾突然在半空劃出道金光,像道流星,將模型的藍光與藥田的紫紋連在一起。光影交織處,浮現出一片古今交錯的病房左邊是穿防護服的我們在搶救患者,監護儀的滴答聲與呼吸機的氣流聲交織;右邊是扁鵲帶著弟子在施針,青銅針閃爍著冷光,藥罐里的湯藥咕嘟作響。兩撥人的動作在某個瞬間神奇地同步,現代針管與古老銀針在空中交匯成十字,仿佛在進行一場跨越時空的交接班。“執念化了,就成了通途,”小青的瞳孔泛著淡淡的金芒,尾巴尖輕輕掃過李梅的手背,“陳醫生把他的‘我’磨成了藥引,這才是真正的量子糾纏——他在這兒,也在那兒;在過去,也在現在。”

    呂崆菲的戰機突然拉升,引擎發出一聲長嘯,尾跡雲在湛藍的天空畫出一個巨大的“愈”字。她通過機載廣播喊道“氣溶膠播撒系統啟動了!古卷上說‘藥隨風走,心伴念行’——你們看藥田!”眾人抬頭時,正見無數細小的藥粉從雲端飄落,像場溫柔的紫色細雨,落在地膜上,竟順著那些紫紋緩緩往土里鑽,像一群歸巢的鳥,急切地要把治愈的消息帶給深埋的根須。

    李梅蹲下身,看著那株從枝條上長出的嫩芽突然舒展葉片,葉面上的紋路清晰得像一張處方箋,每一道脈絡都對應著一味藥材。她想起陳醫生曾說“最好的藥方,不是治好病,是讓病人覺得,有人在惦記著他。”此刻地膜下的幼苗仿佛听懂了這句話,紛紛往嫩芽的方向傾斜,紫瑩瑩的睫稈在晨光里織成一個溫暖的圓,把那株嫩芽護在中央。

    彭羅斯教授關閉了量子模型,藍光消散的瞬間,石碾子上的藥臼突然自己轉動起來,木杵上下翻飛,艾草粉與蒼術末混著露水碾成膏狀,香氣漫過藥田時,隔離區傳來孩子們的歡呼——那些起疹子的孩子,皮膚上的紅腫竟都消了,正舉著小風車在草地上跑。“無執方能遍知,”老教授望著藥臼里自動成形的藥膏,突然嘆了口氣,“他把‘我’磨成了藥引,這才是真正的量子糾纏啊。”

    夕陽西沉時,藥田的地膜上,無數紫紋突然連成整片星空,每個光點都是一段鮮活的記憶有我和李梅在醫院天台分享的那半塊月餅,月光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有小青在聊齋幻境里種的桃花,花瓣落在陳醫生的白大褂上,像印了朵粉色的花;有彭羅斯實驗室里跳動的粒子,每一次閃爍都像陳醫生在說“對,就是這個劑量”;有呂崆菲戰機沖破雲層的瞬間,陽光灑在她臉上,像陳醫生當年教她駕駛時的樣子。

    張大爺把山楂核手串埋在那株嫩芽下,覆土時動作輕得像怕吵醒誰。“這下,念想有根了。”他拍了拍手上的土,皺紋里盛著滿足的笑意,“等來年,這手串說不定能長出棵山楂樹,結的果子又酸又甜,像極了咱們這日子。”

    醫館的銅鈴再次響起,這次的聲音柔和得像晚風,拂過每個人的心頭。李梅拾起一片飄落的紫甦葉,發現葉面上的紫汁竟凝成一行小字“無在無不在,藥田即心田。”她抬頭望向藥田中央,那株嫩芽的葉片正迎著晚風輕輕搖晃,像在點頭。

    原來,告別從不是終點。那些曾以為失去的,早已化作藥田的養分,在時光里悄然生長。就像陳醫生,他不在了,又無處不在——在每一株紫甦的紋路里,在每一味藥材的香氣里,在我們彼此惦記的心里。晚風掠過藥田,掀起一片沙沙的聲響,那是無數個“我們”,在時光里並肩前行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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