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虛擬極樂 真實苦難
第4節︰虛擬極樂空歡喜 真實苦難嘆悲涼
詩曰︰
琉璃影碎幻樓傾，
釘耙掃破錦簇城。
袈裟猶帶血淚漬，
方知極樂是哀聲。
卻說波旬魔音貫地，長安萬家窗欞血紋蠕動。師徒踏雲疾馳，腳下琉璃池已凝作百丈墨碑。碑面忽裂九竅，每竅噴出濃綠汁液，汁液遇風凝成楹聯︰
左聯︰錦繡皮囊裹枯骨
右聯︰笙歌底下盡悲鳴
橫批︰極樂即地獄
八戒釘耙橫掃，墨聯碎作飛蝗，落地竟成百十老弱。一跛足老翁匍匐泣告︰"聖僧莫破此境！離了墨蠱幻夢，老朽連裝痴賣笑的飯碗也沒了！" 懷中滾出破碗，碗底粘著半塊硬饃，饃上霉斑綠如銅銹。
悟空火眼金楮暴睜，見老翁脊背釘著七枚銅管，管中綠汁汩汩。金箍棒輕挑破襖，赫見皮肉嵌滿齒輪，肋骨竟以鐵條捆扎！那鐵條上鏨著小字︰"貞觀十三年，捐肋換三日飽"。
"造孽！" 沙僧寶杖頓地，青石裂泉涌。泉水洗過老翁身軀，鐵銹簌簌脫落，露出胸腹潰爛創口。老翁卻撲向泉眼嘶嚎︰"莫沖走我的極樂蠱！" 十指摳地拖出血痕，創口綠汁噴濺成牡丹幻影。牡丹開謝間，老翁面頰復現痴笑。
唐僧合掌悲吟︰"苦海翻成極樂浪，眾生甘飲鴆止渴。" 懷中《楞嚴神咒》飄出"諸法如幻"四字，金字沒入老翁天靈。痴笑驟僵，眼角淌下兩行血淚︰"求聖僧...殺我..." 語未盡，脖頸銅管" 嚓"斷裂，頭顱滾落時猶帶三分笑意。
忽聞笙簫大作，長街盡處升起九重錦帳。帳中胖大城主擊節而歌，左右機械姬拋灑金箔。金箔落處，乞丐爭搶互毆，斷指與假元寶齊飛。城主笑指道︰"此乃布施無遮會！" 袖中忽甩墨鏈拴住悟空腳踝。
"妖精找死！" 金箍棒攪動風雲，墨鏈寸寸崩斷。斷鏈落地化百千經卷，卷首《無字真經》朱砂刺目。悟空一棒搗向錦帳，帳幔撕裂處駭然現出原形——哪有什麼城主？竟是慈恩寺方丈！袈裟半解露出機械臂，胸腔水晶匣內墨蟲攢動如沸！
"方丈大師？" 唐僧驚退半步。那機械臂忽暴長三丈，五指如鉤抓向經匣。臂彎處鐵皮翻卷，露出半幅刺青︰雷音寺藏經閣秘道圖！
沙僧寶杖疾點鐵臂關節，錚然迸火。火光映亮方丈瞳仁，忽見一絲清明︰"玄奘...快走..." 話音未落，後頸銅管綠汁狂注，雙目復歸混沌。機械臂猛震，將寶杖甩向琉璃碑。碑面應聲現裂紋，隙中滲出黑血，血珠落地成偈︰
袈裟裹鐵骨，
梵唄藏鬼哭。
若斬慈恩蠱，
需尋無相窟。
八戒釘耙忽鳴，九齒齊指西南。但見慈恩寺塔尖射出血光，光中浮出六耳獼猴虛影，懷抱墨玉缽盂桀桀怪笑。悟空怒發沖冠︰"原來是你這孽畜作祟！" 縱身欲追，腳下長街陡然塌陷！
地裂處涌出腥臭淤泥，泥中伸出萬千枯手。每只手皆攥著破碗爛衫，指縫間滲出綠汁匯成大河。河中浮尸載沉載浮，有老嫗緊摟孫兒白骨，有書生懷抱蟲蛀經卷。一具浮尸忽抓住白馬蹄，嘶聲哭告︰"聖僧帶我去極樂！" 扯開衣襟，胸腹竟空如革囊！
唐僧垂淚誦往生咒，貝葉經飄落尸身。尸身忽脹如鼓，爆出漫天墨雨。雨點沾衣即燃，八戒僧袍"刺啦"騰起綠焰。沙僧急引泉水相救，水火相激迸發毒霧。霧中現出詭異街市︰
——左街婦人以金釵扎臂，血滴入碗稱"延壽瓊漿"；
——右巷童僕被鐵鏈鎖頸，鏈頭系在虛擬花樹上；
——最駭是慈恩寺山門，香客竟割耳鼻投入"功德箱"，箱口伸出機械手遞來"極樂憑證"！
"如此功德，不如砸了！" 悟空金箍棒橫掃山門。匾額碎裂時，門洞忽化巨口，將師徒吞入漆黑！
黑暗中響起六耳獼猴尖笑︰"爾等既見真實，便永墮無相窟！" 笑聲漸遠，四周亮起幽藍磷火。火光映照處，駭然是雷音寺藏經閣景象——然經架皆倒懸，佛經文字如蝌蚪逆游。阿儺尊者立于《金剛經》前，正以墨筆篡改"應無所住"為"應住色聲"！
唐僧懷中經匣驟燙，《楞嚴神咒》破匣飛出。經頁翻飛如蝶，字字金芒刺向倒懸經架。阿儺墨筆急劃，甩出"色聲香味觸法"六字黑障。金字黑障相撞，炸開漫天星火。星火濺上經架，倒懸的《妙法蓮華經》忽現血淚漬，漬痕漸聚成詩︰
倒誦佛經魔作主，
順流墨汁蠱為漿。
慈恩寺底埋妖窟，
萬卷經文是裹尸妝！
詩成剎那，整座藏經閣轟然傾塌。磚瓦間伸出枯骨手，每根指骨皆系銀鈴。鈴響處，波旬三面魔影自地底升起，中央佛面口吐梵音︰"苦海無涯，回頭是極樂..."
且听下節分解。
本節凡二千五百言，以琉璃碑、墨汁河鋪陳眾生執迷之慘。方丈機械真身揭慈恩寺禍源，藏經閣倒懸意象喻佛法顛倒。結詩"裹尸妝"三字刺目驚心，為下回無相窟決戰伏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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