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這會控制不住自己的動作,她掙脫大娘,站起身一把撲到王團長的身邊。
接著扒著他的肩膀說道︰
“有辦法,有辦法,宗元,你記不得了,但是我記得,小時候有一次你調皮,爬樹的時候沒站穩,從樹上掉下來,肩膀下面的地方被劃了好大一個口子,後來你好了之後,那里留下了好長一道疤,你把衣服脫了我看看,我看看就知道了。”
二娘說完,一直緊緊盯著王團長。
而王團長在听完二娘的話後,腦袋轟的一下就炸了,他啊呀慘叫一聲,接著身子後仰,從二娘手里掙脫倒在地上。
嚇得二伯和二娘馬上上前去攙扶他,誰知手剛伸出去,王團長手一揮,阻止了他們。
然後他慢慢爬起來,先是環顧了一下眾人,然後開始解扣子,脫掉外面的外套和毛衣之後,他又解開最里面襯衫的扣子,然後把襯衫往後一脫背過身去!
唰的一下,二娘的眼淚就掉下來了,她捂著嘴,眼淚不停地往下滴,然後顫抖著聲音說道︰
“宗元,你就是宗元,你,你到底吃了多少苦啊!”
在場眾人都沉默了,老太太和大娘也開始抹眼淚。
只見他背上除了二娘剛剛說的那道疤之外,還有交錯三四道傷疤。
這時,二伯紅著眼眶,走到他跟前,把他轉過身子,接著二伯的手都在顫抖,只見他前面的刀疤更多,在左邊胸口位置還有一個明顯是槍傷留下的疤痕。
王團長這時,又把襯衫扣子扣上,把衣服穿回去,在做這些動作的時候,他眉頭一直緊緊的皺著,眼楮看著地面,像是在想什麼。
接著他抬起頭,看著老太太,撲通一下跪下了︰
“奶奶!奶奶!孫兒想起來一些了,你是奶奶,我是王宗元,我回來了!”
說完,他脫下帽子扔在一邊,然後砰砰砰的磕了三個響頭。
接著他沒等老太太說話,也沒起身,就跪著換了個方向,緊緊看了一眼二伯和二娘,然後又是砰砰砰三個響頭︰
“爹、娘,我是宗元,我記起來你們了!”
王團長,不,王宗元此話一出,二娘終于是哭出了聲,他撕心裂肺的喊了一聲︰
“我的兒啊!”一下撲在王宗元的身上,抱著他不停的哭。
二伯等她哭了一會,然後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
“起來吧,地上冷,宗元一直跪著呢。”
二娘听完,顧不得抹眼淚,馬上起身,又順勢拉了一把王宗元。
等他起身之後,王宗卿上前拉過椅子,幾人趁勢坐下,這時候,大伯和大娘神情焦急,好像有什麼事情要問,但是最終沒有問出口,而是先看著二伯和二娘分別坐在王宗元的左右兩邊。
二娘這時候哭的停不下來,二伯見狀,拍了下王宗元的肩膀,然後問道︰
“宗元,你都想起來了嗎?”
王宗元搖搖頭︰
“沒有,只是剛剛在我娘說我肩膀上的那道疤的時候,我想起了當時的場景,還有你和我娘以及奶奶的臉和名字,別的,我還是想不起來。”
二伯嘆口氣︰
“能記起來一些就好,宗元,你這些年,都跑哪去了?我後來到處打听你,你大伯和你三叔也到處托人問,就是找不到你。”
王宗元沉默了一下,他不知道該怎麼說,這時候,大娘實在忍不住了,她急切的問道︰
“宗元,宗元,我是你大娘,你記得我不?”
王宗元抬頭看看她,緩緩搖了搖頭︰
“大娘,我還記不起來...”
大娘忙道︰
“沒關系沒關系,以後機會多著呢,記不得咱們可以慢慢來。”
接著,大娘咬了一下嘴唇,小心翼翼的問道︰
“當時你們是弟兄三個一起出去的,你那倆哥哥現在在哪,有沒有消息?”
大娘問的是之前的兩個哥哥,都是大伯大娘的孩子。
王宗元听完,直接低下頭沒說話,他這個動作,讓大家的心瞬間都跟著提了起來,王宗卿這時想到了王副司令跟他說的話,當時在游擊隊,他們三個只有王宗元被震暈過去活了下來,其他兩人估計...
想到這里,王宗卿心里暗嘆一聲...
大娘急的拍桌子︰
“宗元,宗元,你說啊,你知不知道他們倆的消息?”
二娘這時也止住了哭聲,她抹了一把眼淚,手輕輕的搭在王宗元的胳膊上說道︰
“宗元,你有你兩個哥哥的消息嗎?你知道的話就說出來吧、”
王宗元手緊緊的攥住,然後緩緩說道︰
“大娘,大伯,對不起,他們,他們都沒了。
當時我們一起跑了好幾個月才跑到晉西北那邊,然後遇到了游擊隊,我們就參加了,誰知道沒多久就遇到鬼子下鄉搶東西,我們仨也參加戰斗了,然後就是被鬼子的炮給炸了。
我當時被震暈過去了三天,醒過來後我什麼都不記得了,還是游擊隊的其他同志告訴我,說是我那兩個哥哥都沒了,遺體被他們背回來埋在山里。”
王宗元話一說完,大娘眼神都空洞了,整個人就好像瞬間呆住了,大伯更是捂著臉,從指縫中,王宗卿依稀看到了眼淚...
過了好一會,大娘突然一下子從椅子上栽倒在地,老太太顧不得悲傷了,馬上喊道︰
“有財,快,快去拿盆涼水。”
大伯一听,馬上放下雙手就往外狂奔,接著手里拿著水瓢,里面是一瓢涼水,然後一下子潑在大娘的臉上。
潑完之後,大伯把水瓢往邊上一扔,看到大娘醒轉過來,他馬上過去抱起大娘。
大娘清醒過來,看了一眼大伯,然後嘴里不停的念叨著︰
“王有財,我兩個兒子沒了,我兩個兒子沒了...”
大伯再也忍不住,眼淚唰的一下就流下來,滴在大娘的臉上。
大娘念叨著,接著突然聲音大了一起,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句︰
“我可憐的兩個兒啊!”
接著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二娘顧不得其他,馬上跑過去,抱著大娘的一邊胳膊開始安慰起來。
這時候,上方的老太太拿起拐杖,猛的砸在桌子上,接著喊道︰
“有福,把你媳婦拉起來先坐好!”
大伯和二娘,忙攙扶著大娘坐回凳子上,大娘這會依舊是哭的撕心裂肺的,王宗卿和王有糧在旁邊看的也是面色悲傷。
老太太等大娘有哭了一會,這才說道︰
“老大媳婦,別哭了,哭多了傷身子,听宗元說他們走的時間,也快20年了,何況他們是打鬼子死的,你,你想開一些...”
話說了一半老太太說不下去了,手也在抹著眼淚。
這時候大娘抽抽噎噎的說道︰
“娘,我就是心里難受啊,他們倆才十六七歲啊,消失了這麼多年,本來一直沒有消息,我還有點念想。
我一直想著他們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耽誤了一直沒回來,可是,可是現在知道他們沒了,我心里難受啊娘!”
大娘說完,老太太跟著說道︰
“老大媳婦,我知道你難受,我難道就不難受,那是我親孫子,是我看著,在我身邊從一個小蘿卜頭長成大小伙子的。
只是人死不能復生,他們還是死在打鬼子的戰場上,沒給咱們老王家丟人!”
老太太只能這麼說著安慰著大伯大娘。
大伯坐在大娘旁邊,手不停的在大娘的後背拍著,听完老太太說的話,對著大娘輕聲說道︰
“別哭了,再哭下去傷了身子,來擦擦臉。”
大伯說著,接過王宗卿剛剛拿過來的毛巾,給大娘仔細擦著臉和頭發。
這時候的屋內,大娘在放聲大哭著,其他人包括王宗卿都在默默的留著眼淚。
大娘哭著哭著可能是哭累了,聲音慢慢小了小去,但是身子一抽一抽的。
老太太見狀,又繼續說道︰
“好了,先別哭了,今天有了宗秀宗舉的消息...”說著她卡了殼,因為王宗秀王宗舉這個名字,現在兩個堂哥再用,奶奶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王宗元這時開口說道︰
“我們仨當時出去的時候,用的是別的名字,老大叫王大柱,老二叫王二柱,我叫王三柱,我們參加游擊隊的時候嗎,登記的就是這個名字。”
奶奶反應過來,接著說道︰
“你失憶了不記得,你們仨小時候的小名,就是叫大柱二柱三柱,到你們三四歲的時候,你爺爺才找人專門給你們起的名字,小時候我和你爺爺還有你們爹娘,都是喊你們大柱二柱三柱的。
今天有了他們倆的消息,雖然是噩耗,但是知道了他們是打鬼子死的,我老婆子傷心歸傷心,但是另外就是自豪,他們倆是好樣的,老大、老大媳婦,你倆也別太傷心了,倆孩子的路是他們自己選的,也是為國捐軀,都是烈士!
你們作為烈士的父母,應該趕到榮耀。”
大娘卻一抽一抽的哭訴道︰
“娘~!我不想做烈士的母親,我想我倆兒子,我想他們回來~”
唉~老太太忍不住又嘆口氣,又看向王宗元︰
“宗元,你那倆哥哥大柱和二柱,他們埋在哪你還記得嗎?”
王宗元點點頭;
“記得,那里是一大片墓地,很多犧牲的同志埋在那,大柱哥和二柱哥的碑還是我後來找人做的,我還去看過幾次。”
“那遠不遠?我們能去把他們接回來嗎?”
王宗元思索了一下說道︰“這個如果找組織說明情況,開了證明,應該可以。”
老太太問完,這才對大伯和大娘說︰
“听到沒有,你們現在要做的,不是在這哭,大柱二柱離家這麼多年了,我們要想辦法,接他們回來!”
這時候,王宗卿注意到,就老太太說話的時候,春苗圍著圍裙,怯生生的站在門口朝屋里張望,她看到屋內的情況,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有點不敢進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