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西斜,晚霞散盡。
南營歸于表面平靜,塵土隨暮風而起,吹得旌旗獵獵如破絮。
刀光歸鞘,甲影斂鋒,兵卒們忙著將最後一車糧食運入輜重營,笑語與嘆息交織。
一切,像極了久旱後的小城,剛剛盼來一場甘露。
——
姜鳴鑄站在主道中央,低聲吩咐︰“東倉清點,北灶開火,三更前必須有飯入腹。”
曹彰抱拳領命,領著親兵匆匆去調動人馬。
一切顯得秩序井然。
但蕭然知道,這份秩序,不過是刀刃上舔血般的假象。
他緩步隨行,目光似漫不經心地掃過營地各個節點︰糧車、灶台、倉門、後林。
每一處,看似無異,實則隱流四動。
“今晚之後,所有暗子都會動。”他心中自語,“而我,必須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他的呼吸勻稱,步伐沉穩,每一絲表情都被嚴格控制,像一塊掩蓋烈火的冰。
誰也看不出,這個面容平靜的青年,才在數刻前親手揭開段軻尸首,又親手布下了一張殺局。
而與此同時,另一邊。
刀疤洛,披著段軻破舊的戰甲,頭戴殘盔,蒙面而行,如夜間野犬悄然潛入南營西側——段軻舊日的駐地。
今夜,“段軻”,將復活。
——
傍晚,隨著最後一車糧食入庫,灶台點火,熱氣升騰。
軍卒們終于久違地吃上了一碗熱米飯,咸菜與肉湯的味道彌漫開來,壓抑了連日來的疲憊與焦躁。
士卒們三五成群,圍爐閑談,火光映照著臉上久違的輕松。
夜初,一些隱秘而破碎的議論悄悄傳開。
“听說了嗎?西邊那塊地兒,有人見到段將軍了……”
“嘖,不可能吧,段軻不是叛逃了嗎?”
“可明明有人看到他穿著灰袍,背影一模一樣……巡哨也有兄弟見了。”
“難道他回來奪權?還是……另有安排?”
“少說話,這些事情不是我們這些大頭兵能參與的。”
話語在油燈下發酵,像風中火星,難以撲滅。
隨著夜色加深,流言迅速擴散開來。
有士卒低頭不語,眼神飄忽;
有小隊悄悄聚攏,交頭接耳;
更有心懷舊主的老卒,暗中傳遞手勢,似在準備什麼。
一場看不見的躁動,正在南營蔓延。
——
與此同時,段軻舊部幾名關鍵軍吏,陸續收到了密信。
每一封信,紙色微黃,筆跡熟悉,落款分明寫著“段軻”二字。
而內容,只有一句話︰
“勿懼,伺機而動,兵權可復。”
那一瞬間,昔日被壓抑的野心、惶懼、期待,全部被點燃。
——
玄鴉身披黑甲,率領三十暗衛,已悄然潛入各處關鍵節點。
糧倉、輜重、騎兵營、段軻舊部、主帥周圍……
每一個可能生變的人物和角落,都在嚴密監控之下。
“注意他們第一時間的反應。”
玄鴉在暗哨布令,聲音冷利︰
“緊張、恐懼、冷靜、強作鎮定、主動辯解——全部記錄。”
她頓了頓,語氣陡冷︰
“尤其是……”
“那些第一時間表現得太鎮定,甚至主動散布‘段軻已死’的人。”
“重點盯死。”
她揮手,數十道身影融入黑暗之中,營地上空仿佛蒙上一層無形之網。
——
為了加劇局勢失衡,暗中更有人散播“段軻傷重未死”的消息。
“昨夜有人在西林遠遠見到他,步履蹣跚,像是帶傷而行……”
風言風語,夾雜著真實與虛假,像潮水,浸透每一個耳朵。
整個南營,看似平靜,卻實則每一粒塵土都充滿了躁動的氣息。
——
子時過半,風穿過營地,帶來微微腥氣。
玄鴉立于西林高哨之上,目如鷹隼,指搭弓弦,凝神屏息。
忽然,草叢微動。
一道人影,悄無聲息地自營地西角掠出!
他的身影極輕,極快,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腰身微曲,左手貼身,右手提著一物,似刀又似探針。
玄鴉眯起眼楮,正欲傳令圍捕,卻陡然看到黑影停住。
那人伏身于一片濃草之中,靜默良久,耳廓微動——在傾听風向與細微聲響。
“謹慎。”玄鴉低聲。
下一刻,黑影忽然向左急掠,繞過兩處崗哨,似要撤離!
一名暗哨剛欲追擊,玄鴉抬手制止。
“不動。”
她眼神冰冷︰“狐狸試洞,不能打草驚蛇。”
黑影行至一株老槐樹下,再次停步,蹲身扒土,似在布置偽裝,或掩藏足跡。
半刻鐘後,他終于緩緩站起,確定無人跟蹤,才如鬼魅般朝埋尸地潛行而去。
每一步都極為謹慎,路線曲折詭異,似經歷了無數次推敲。
但最終,他還是……踏入了早已設好的死局。
地面暗線輕輕繃緊,潛伏的暗衛們屏息以待。
玄鴉嘴角微勾,弓弦已扣緊如滿月。
只待命令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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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網收殺!
——
黑影終于抵達埋尸之地。
他沒有急著動手,而是警惕地繞尸坑外三圈,每一圈都停步凝听。
玄鴉冷眼注視,心中警鈴微動︰“這人……不像是第一次來。”
那黑影蹲身探出一柄細短匕首,撥開表土。
第一層灰土剛松動,一縷淡淡血腥味隨夜風逸散而出。
黑影指尖一滯,猛地收回手,身形一矮,猛然向林中疾掠而去!
玄鴉瞳孔一縮,正欲彎弓,卻又猛地按住弦。
“不對勁。”
她一抖袖,身形一展,如影隨形地跟了上去,悄無聲息地追入林海。
黑影行蹤極快,且屢屢變向,每次似有意故布疑陣,繞行三圈再疾奔,手法極為老辣。
玄鴉始終不動聲色,亦步亦趨,始終維持一線距離,不近不遠。
林木掩映,夜色深沉。
約莫盞茶功夫後,黑影在一片廢舊糧倉前停下,四顧片刻,低哨一聲。
片刻後,倉門縫隙中緩緩探出另一道人影。
月光斜斜灑下,玄鴉瞳孔驟然收緊——那人影,竟與黑影一模一樣!
無論身形、動作,甚至連披風裂口的位置都一絲不差!
更讓玄鴉心髒一緊的是——她認識那人。
夜風拂過,樹影斑駁,玄鴉指尖微顫,卻死死按住弓弦,沒有貿然出手。
倉門緩緩閉合,黑暗將兩道身影吞沒。
一切歸于寂靜,只余林中落葉飄零,月色如霜。
玄鴉立于遠枝之上,眸中光芒沉沉如鐵。
心中只有一句話盤旋︰
——
這局,遠比他們以為的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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