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府 • 東院主屋】
天光未亮,霧未散,一匹快馬由東南而來,未驚動丹陽城邊軍,卻驚醒了整座慕容府。
——孫虎的密報,到了。
此人原為押送小組成員,蕭然親自安插于天都,常年無聲,卻早已織下一張密網,此刻這封信,自天都奔襲四百余里,只為送至他一人手中。
密報未署名,封口采用“反簽法”——錯一筆即自焚,連看的人都無法容身。
燭火微搖,蕭然坐于案前,破開火漆的瞬間,塵香撲面。他翻開信頁,目光如沉潭,指尖卻靜若止水。
紙上寥寥幾句︰
“雲織樓已重金請動‘鑄塵十人組’。”
“零影,不過前哨。”
“下一刀,將落于殿下與慕容小姐。”
“已無退路。”
他讀完,將信紙合上,未焚。
只將其放入案側一方鐵匣,沉聲一字未吐。
屋外的風似感知主人的情緒,也不再游動,廊下風鈴止聲如墓。
蕭然起身,喚道︰
“去——喚老齊。”
——
【北庭密室】
老齊身為老皇帝蕭鈺天的心腹,曾經執掌了天都的情報網絡。
要說天都的黑市和殺手,估計沒有人比他更為熟悉了。
老齊一襲灰袍入內,目色清冷如舊池之水。
他接過蕭然手中信函,只掃兩眼,便將其緩緩放回。
“你也看到了,天都派人來了。”蕭然淡聲。
老齊微頓,低沉道︰“你知道‘鑄塵’的來歷麼?”
“講。”
老齊語調緩慢,像揭開一層多年封塵的尸布︰
“‘鑄塵’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組織。”
“它是天都地下殺榜前二的名字,能接下‘鑄塵’之名者,皆是以命為籌、以血為誓的刃中之鬼。”
他從袖中拈出一卷舊頁,攤于案上,指尖輕點三名︰
“沈雪啼,三日滅村,連狗都未留;”
“曲環生,專使蠱毒,能以氣控死十步之人;”
“最恐怖的,是‘無面’——只在傳言中存在,但皇城當年的那一夜,一位郡主死于五百親兵護衛中,連血聲都無。”
他語氣低沉,目光透著一絲從未有過的慎重︰
“這三人中的任一人,單出都能滅一營。”
蕭然目光沉穩,默然片刻,忽輕問一句︰
“玄鴉若對上他們,可撐幾招?”
老齊眉頭微擰,沉聲回應︰
“玄鴉雖是天都刺榜‘十影’之一,排名第十,擅斷喉、潛蹤、換面之術……可若對上鑄塵之列,怕是撐不過七息。”
他頓了頓,加了一句︰
“那已是她拼命的極限。”
蕭然沉默,片刻後低語︰
“玄鴉是我見過最厲害的刺客,竟然撐不過七息。既然如此,那也沒必要一味的放手,不如主動出擊。看來他們真舍得下成本,竟然派出這麼厲害的刺客。”
老齊抬眼看他,吐出一句如警鐘之言︰
“因為你如今,不是那個廢太子,命如草芥。”
“你在強勢崛起,是值得殺的目標。”
“你雖然已經不是太子,但是你是變局。能撬動朝野、掀翻現任太子的人。”
蕭然輕輕一笑,眸光森冷,忽而抬頭望向窗外,夜霧未盡,殺意未止。
“他們想出刀,就讓他們出。”
“但這回——我不打算避刀。因為躲避不了!”
他轉身,聲音冷入骨︰
“告訴楊林——放開內線誘餌。”
“再放一個假的‘蕭景玄已離府’傳聞,引線往東市。”
老齊目光一動︰“你要……引刀入陣?”
蕭然語氣冷靜如鐵︰
“這局,不是防殺,而是借殺開陣。”
他步至案前,掌指輕觸棋盤,緩緩落下一枚黑子︰
“他們既要賭——那我,就給他們設個賭桌。”
——
【天都 • 一處偏院】
夜未盡,一名尚服司低階官吏剛自酒坊歸來,路過府後小巷。
忽听身後輕響,回頭一望,空無一人。
再邁步,腳下卻踩到一抹奇怪粉塵。
他低頭,粉色帶灰,一絲似金屬碎屑。
下一瞬——
“噗。”
一柄如蝕銀短刃自後頸沒入,無聲無息。
尸體在兩息內癱軟,眼珠泛白,喉中連血都沒來得及涌出。
牆角處,一抹“灰塵紋”緩緩散開,仿若落筆無痕。
——鑄塵,出刀。
——
【天都 • 金闕偏殿】
帷紗微曳,宮燈半熄。
林婉柔立于北窗之前,素衣未束,眉心靜斂,指尖緩緩摩挲著一卷玉簡。
窗外飛瓦琉璃,卻照不見她眼底半分柔光。
“徐觀山三封回信,陸之騫兩面相見。南境的蕭家,一直沒有動靜。”
齊仲海躬身稟報。
“態度呢?”
“未明言,僅稱再觀局勢。”
林婉柔輕笑︰“他終究是文人,最怕落筆太早。況且他背後的蕭家,乃是旁系,對我們也頗為疏遠。”
她放下玉簡,從案中抽出一封書信,封尾乃林家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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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給林慶,讓他封鎖南境的商道,誰若私通景玄,按‘商賊論處’。就算南境蕭家不配合,也無妨。大局還在我們這邊。”
她緩緩道︰
“告訴他們——只要蕭景玄留在南境一日,我就還有十種法子逼他走不脫。”
齊仲海頓了頓,低聲啟口︰“娘娘……燕王,數日未回府。”
林婉柔聞言,動作一頓,隨即輕輕抬頭。
她望著窗外庭樹,樹影婆娑,一道老枝微折,仿佛要墜未墜。
她緩緩道︰
“他若是條龍,就該懂得藏鱗。”
“若不是……我會親手,把他從棋盤上——抹去。”
她沉默片刻,卻又忽然低語,近乎自語︰
“只是……可惜了那年春日,他替我擋過一次風。現如今,倒是成為了本宮最麻煩的對手。”
那句話輕如舊夢。
也許她也記得——不是所有殺意,都生于權位。
有些,是失望。
——
深夜。
慕容秋元披衣立于倉前,手中攤開一卷藥材賬冊,火光搖曳,映得他眉心深鎖。
“徐觀山這幾日頻繁出入丹陽各府,手段滴水不漏,已經在商界孤立我慕容府。”
他翻過一頁,指尖停在一處藥道調撥上,語氣轉冷︰
“更狠的是——他直接切斷了我們三條向南境輸送藥材的主藥道。”
“不是削弱,是斷根。”
他抬眸看向慕容冰,眸中帶著一抹未言的怒火︰“看來他是打算連根拔了我們慕容家。”
慕容冰沉默不語,片刻後淡聲道︰“丹陽的幾家老字號藥行,也在暗中接觸青商會。”
“他們在等青陽商路重開……一旦信號來了,就會集體‘倒戈投林’。”
秋元冷笑一聲︰“這些人,見風使舵的本事,倒是永遠不會落後。”
話音未落,外院傳來急步腳步聲。
一名親衛快步入內,將一封密函呈至慕容冰手中。
慕容冰展開一看,眉頭頓蹙,隨即抬頭看向秋元︰“是殿下的傳令。”
“讓我們今夜子時議事。”
“他要動了。”
秋元眼神一凜,卷起賬冊,轉身而行︰“走吧,我們也該反擊了。”
庭中燈火一盞盞亮起,帷幔掀動,影子如刀。
而此刻,一名僕人悄然走出屋外,立于走廊深影中,望著遠處高樓燈火,低語︰
“他要動了。”
夜色無聲,卻仿佛有人在棋盤之外,推了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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