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羅燕剛整理完工程款支付報表，村主任便帶著幾位村委會干部走進了辦公室，語氣不緊不慢︰“羅主任，咱們今天來，是想和你談談之前提過的返還指標和集資回報的事。”
羅燕放下手頭資料，面上不顯慌張，實則警覺萬分。這筆“回報”純屬口頭意向，當時村里為推進合作主動讓利，並無白紙黑字。如今項目已封頂、認購火熱，對方卻忽然翻舊賬，顯然不尋常。
村主任話鋒一轉︰“我們也是被提醒的——現在市場風向不好，要是合作方出事，村里的集體資產也得兜著。大家心里都懸著，得有點保障。”
“是誰提醒的？”羅燕追問。
村主任輕咳一聲，笑而不答，只說︰“現在什麼人都關注著呢。”
下午，王哥帶來更直接的風聲。村小組長老孫悄悄說︰“有外頭人專門來我們村，打听你們施工進度，還勸我們‘趁早搞清楚產權歸屬’。說你們資金鏈要斷了。”
羅燕將此事一字不漏匯報給李向東。听完，他沉默片刻，靠在椅背上吐了口氣︰“啟德行不正面動手了，開始撬我們‘地基’了。”
他望向窗外的工地，心里已然明白︰對方這步棋，不是砸項目，而是挑合作關系——若村集體倒戈，春雷就成了“無根之樓”。
午後，羅燕帶著圖紙和材料走進市建委，按流程遞交西側c棟的審批文件。前台登記後，她等了近一個小時，才被叫進窗口。辦事員翻了翻材料，語氣冷淡︰“你們項目的情況，近期可能需要再評估一下。”
“評估？”羅燕皺眉，“手續、繳款、圖審都按規定來了，有哪里不合規？”
那人不動聲色︰“我們只是按上頭指示執行，建議你們這段時間不要推進施工，等通知。”
羅燕走出大樓，第一時間撥通李向東的電話。李向東听完，沒有直接發火，而是托老熟人去市政系統打听。幾個小時後，消息傳來︰有企業專門找市建委的中層談話，提醒他們“留意春雷那塊地的用途劃分，防止違規操作”。
王哥听後拍案而起︰“這不是明擺著搞小動作？他們怕我們樓真蓋完！”
羅燕卻神情冷靜︰“他們不是怕你起得快，是怕你起得穩。你一旦站住，就輪不到他們唱戲了。”
李向東臉色沉沉，望向窗外灰蒙的天︰“擋項目的是人，拖節奏的也是人。”
夜里十點，春雷辦公樓二層的會議室依然亮著燈。李向東把一張攤開的地圖壓在桌上，指著村地與廠區交界的幾處紅線區域，眉頭緊鎖。
“村里這筆賬，不是突然算的，是有人幫著拿算盤。”他掃了眾人一眼，“我們要不要先出招，把地基穩住？”
羅燕翻出當初的合作文件和合同副本︰“協議雖然沒問題，但‘口頭承諾’這事模糊，最好補一份備忘錄，讓對方簽字確認——你要守地，我就讓你明白我們沒違諾。”
王哥在一旁撓頭︰“問題是村主任現在左右搖擺，這種時候讓他簽字，他八成不敢。”
羅燕看向李向東︰“那就不找村主任，找村民。我們不是搶他們地，我們是在村子蓋他們能住的樓。”
李向東頓了頓，點頭︰“那就讓村里的人自己說話。王哥，從你熟的那幾個老街坊入手，讓他們明白——春雷蓋得穩，他們兒孫才能真住進去。”
王哥咧嘴笑了︰“這事我來辦，老李嬸、黃叔他們，听我一句話的。”
第二天一早，王哥拎著一包紙和兩支圓珠筆，走進村巷。不是開會，不是請人喝茶，是一家一戶地敲門——“你當初是不是給春雷搬過磚？來，寫寫那時候干了啥。”
村民們先是愣，隨後紛紛點頭。老劉頭戴著老花鏡，在紙上寫下︰“我家兩個兒子都在工地干過，冬天手都凍裂了。我們自己蓋的樓，不坑人。”
不出兩天，村口的大牆上貼出了《共建倡議書》。沒有大字報的口號，只有一條條手寫的名字和一句話︰“春雷蓋的是我們住的家。”
路過的村民站住腳，讀幾句，就在牆上簽了名。一位老太太抬頭看了會兒，說︰“這樓啊，我孫子將來也得住，不能讓外人說三道四。”
村主任看著這片手寫簽名，沒說話。過了會兒，他終于低聲對王哥說︰“咱們得看大局，這事……不能亂來。”
王哥點頭︰“我們不是來硬的，也不是怕軟的。春雷這樓，是咱們一塊磚一塊磚壘起來的。”
夜深，辦公室的吊扇輕輕晃著，風吹不散沉默。李向東坐在窗邊，望著遠處亮著燈的主樓，輕聲問道︰“你說，啟德為啥盯死咱們？我們又沒去搶他們項目。”
羅燕坐在一旁，翻著幾份過往批文復印件，語氣平靜卻低沉︰“不是你樓蓋得快，也不是你沒貸款，而是你把村里的地，真變成村民的房了。”
她頓了頓，抬頭看著李向東︰“你把‘合作’變成了現實，他們怕這個，不是怕你，而是怕——以後村里人都不找他們了。”
李向東一語不發，只是起身走到窗邊。窗外，那條尚未清理干淨的工地主道上，“春雷共建”四個紅字的條幅隨風飄揚，在半封頂的樓體上方顯得格外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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