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蒙蒙亮，春雷廠門口卻已圍起一圈人。
鐵門中央貼著一張紅紙，白字赫然︰“因涉嫌噪聲擾民、未備案設備運行，春雷電子即日起停業整頓。”
有人倒吸一口涼氣，有人在竊竊私語。
“真的假的？”
“真貼了？昨晚不是還在干活嘛？”
王哥第一個沖上去，剛伸手要撕，被小劉一把攔下。
“哥，別動。”小劉語氣低沉，“真章。蓋的是鎮工管所，撕了是犯法。”
王哥臉都氣紅了︰“我他媽……”
“讓開。”
一聲不高的嗓音打斷了他。
人群讓出一條道，李向東從後頭走過來，身上還穿著沒換下的工裝，神色冷靜。
他站在封條前看了一眼，沒動手，也沒皺眉。
而是掃了一圈周圍聚過來的幾十雙眼楮，語氣平靜而清晰︰“大家散了，解決完再通知大家。”
有人想開口問話，卻被他眼神一擋。
李向東轉頭對小劉道︰“進門的人都攔住，廠不關，但非工作人員先不要進。”
小劉點頭，快步去關側門。
他這才抬頭，又看了一眼那張紅紙，神色沒有半點慌亂，只轉身一句話︰“王哥通知一下大家辦公室集合。”
此時，辦公室里已經坐著一圈人︰王哥、羅燕、老杜、小許、阿忠——春雷現有的股東和骨干都在。
會議桌中央攤著昨晚急打的傳真、前夜拍照者留下的車牌號，還有羅燕寫得密密麻麻的一頁應急清單。
“咱們被盯上了。”李向東開口，聲音低卻冷靜，“不管是環保、工管、還是誰在背後推——今天一定會有人來。”
李向東盯著傳真，問︰“那批環保手續，你這邊交到哪了？”
羅燕打開手冊︰“初審卡在環保站技術組。我昨天就打電話給工貿辦了，接的是老劉，說他了解咱廠的注冊背景，讓我們準備好材料，今天早上可能來廠看看。”
“我建議先補手續，昨天我跟老劉通了電話，他能幫咱聯系檢測站走加急——”
門口被敲了兩下，小劉探頭進來，臉色有些緊張︰“李哥，有人來了。鎮工管所，三個人。”
辦公室瞬間安靜。
李向東站起身，拿起桌上的傳真單和印章文件︰“王哥、羅燕跟我出去，其余人該干啥干啥——誰也別亂說一句話。”
眾人點頭。
他走到門口，語氣淡淡︰“穩住。”
五分鐘後
為首那人身形瘦高，戴副無框眼鏡，皮包夾在腋下，目光掃了門口眾人一圈，走進廠門。
“誰是負責人？”
李向東從人群中走出，語氣不卑不亢︰“我，李向東。”
瘦高男點點頭，從皮包里抽出幾份蓋章紙件，一張張攤在手中︰
“鎮工管所林遠。接群眾舉報，我們現場檢查。你們廠涉嫌以下三項違規︰一，車間設備未備案登記；二，夜間加班未報備，已造成噪聲擾民；三，排風系統未提交環保審查流程。”
“根據鎮里安全規定，三項並發，列入‘即停即檢’處置範疇。封條已貼，即刻停業。”
“這是昨天鎮辦公共信箱收到的匿名舉報信，說你們廠夜間排氣震耳、連帶燒油設備擾民。”
他抬頭看了李向東一眼，“照片、錄音都有，還挺詳實。”
羅燕臉色微變︰“林所，我們這邊資料正在準備提交，很多流程才跑到一半，能不能先寬限幾天？”
林遠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將文件往回一合，嘴角一勾，換上笑意。
林遠淡淡道︰“我們只是來照章辦事。你們廠最近風頭太盛……有人看不過眼也正常。”
王哥低聲罵了句︰“狗日的啟德行。”
“不是不給時間。手續嘛，確實重要；但事不在流程，在態度。要是真想快點解決……也不是沒辦法。咱們鎮上事兒，講規矩，也講點人情。”
他目光掃了王哥一眼，又落在李向東身上︰“你是做事的人，看得懂彎道，咱們也就不兜圈子。”
王哥臉色鐵青，剛要說話，李向東抬手攔了他。
“春雷廠不走歪道。”他說，語氣不高，卻異常冷靜。
“程序怎麼來，我們就怎麼走。”
林遠沒說話，只是眯著眼看了他幾秒，臉上笑容褪去幾分。
這時，大門外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哎喲，林所，今天來得這麼早？”
老劉走進廠門，仍穿著那身洗得發白的工作服，笑呵呵地沖人打招呼。
“鎮工貿辦劉建斌，”他朝李向東點點頭，又看向林遠，“春雷這廠我一直盯著，昨晚我也接了電話。林所，你來得倒是快。”
林遠挑眉︰“舉報在前，程序在後，我這也是按章程來。”
老劉笑著擺手︰“咱不攔你執法。就是想提醒一句，這廠子才剛啟動不久，真要一刀切下去，事大了，連你們那邊評優表也難看。我給檢測站打了電話，讓他們今天加急安排，你們這邊資料也快些準備。”
林遠聳聳肩，退了一步，語氣平平︰“二十四小時內拿出合規報告，今天這事就不算數。能不能過——就看你們自己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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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帶隊離開。
李向東想起還要去送林青青，讓大家先把事情準備好，他回來立馬去辦。
——
鎮口的摩的車旁，林青青正站在樹蔭下，帆布包挎在肩上，眼楮望著路邊的郵電所。
她沒顯得著急，卻明顯等了有一會兒。
李向東走過去，把一張車票塞進她手里︰“票我提前買了，摩的送你到車站。”
林青青接過，沒問票價，只低聲說了句︰“你還好嗎？”
李向東沒回應︰“安全到家，給我來電話你也知道我的電話了。”
她點點頭，忽然看了他一眼︰“你廠子的事，我剛才听到有人在說。”
李向東語氣平靜︰“不是什麼大事，查完就過去，我一會就去不手續，不要擔心。”
林青青沉默了兩秒︰“好，到時候打電話解決了也要跟我說一下。”
她上了車，摩的緩緩駛離。
她沒回頭，李向東也沒有動，只站著，看著遠處的車影一點點消失。
——
他回到廠區，紅條還貼在門口，像在提醒他︰創業，不止有訂單，還有封條。
羅燕拿著文件小跑過來︰“檢測機構說可以當晚出初審報告，但樣品要中午前送到。”
李向東接過資料，翻看了一眼，點點頭︰“時間夠，事不急，心不能亂。”
他重新穿上工裝，走進嗡嗡作響的車間。
春雷廠，不能倒在第一道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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