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軒蜷縮在椅子上,像一只被暴風雨摧殘過的雛鳥,渾身劇烈地顫抖著,壓抑的嗚咽聲在安靜的咨詢室里顯得格外清晰刺耳。他那雙因極度恐懼而放大渙散的瞳孔,似乎還倒映著那晚床頭懸掛的、擁有橡皮筋般脖頸的恐怖頭顱。
我看著他這副幾乎要精神崩潰的模樣,心中那點因為求婚事宜被打擾的煩躁早已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著凝重和……嗯,職業病(或者說神職病的審視)。
這絕不是什麼簡單的抑郁癥或者焦慮癥引發的幻覺。他描述的那種具象化、帶有明確惡意和物理干涉感(陰冷的呼吸)的體驗,尤其是最後那個違背物理法則的“橡皮筋脖頸回頭殺”,其背後縈繞的陰森氣息,我隔著半米遠都能隱約嗅到——那是屬于“另一邊”的東西特有的、令人不適的粘稠感。
尋常的鬼物作祟?還是某種更邪門的東西?
心思輾轉間,我臉上並未露出絲毫異樣,依舊維持著一位專業心理咨詢師應有的沉穩和關切。我站起身,走到飲水機旁,接了一杯溫水,然後緩步走到張軒身邊。
“來,先喝點水,慢慢呼吸,別怕,你已經安全了,那只是過去的經歷,它現在傷害不了你。”我的聲音溫和而帶有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這是長期與各種情緒失控者打交道練就的本事,其中或許還夾雜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屬于幽冥帝氣的天然威儀——對生靈有安撫之效。
張軒顫抖著手接過水杯,水溫透過杯壁傳遞到他冰涼的指尖,似乎讓他稍微找回了一點現實感。他小口地、急促地喝了幾口水,水流似乎滋潤了他干澀發緊的喉嚨,也讓他的顫抖稍稍平息了一些。
趁著他喝水,注意力稍微分散的瞬間,我看似隨意地、安撫性地將手輕輕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動作自然,就像任何一個試圖給予安慰的朋友或醫生會做的那樣。
然而,就在我的指尖接觸到他肩部衣料的剎那,一絲極其細微、凝練如發絲、顏色近乎透明的灰黑色氣息——冥氣,從我指尖悄無聲息地渡入了他的體內。
這縷冥氣並非我自身霸道的帝氣本源。帝氣之于凡人,如同烈日之于冰雪,雖能蕩滌邪祟,卻也足以在瞬間沖垮他們脆弱的魂魄與命火,非但不能救人,反而會直接將其送去地府報道(還是魂飛魄散的那種)。
我使用的是經過高度稀釋和純化的、最基礎的“幽冥清氣”,它源自地府運轉的底層規則,帶著一絲微弱卻純粹的天道輪回之力。對于盤踞在人間的游魂野鬼、乃至一些稍有道行的厲鬼而言,這種氣息就像是踫到了天敵的克星,又像是弱小的竊賊突然撞上了帶著警徽和手銬的警察,會本能地感到恐懼、壓制,不敢輕易靠近,更別說附身作祟了。
它會在張軒周身形成一層無形的、極薄弱的“保護罩”,持續一段時間。尋常鬼物別說傷害他,連靠近都會覺得渾身刺痛、魂體不穩。同時,這縷清氣也會緩慢滋養他因恐懼而損耗的陽氣,驅散一些附著在他身上的陰寒氣息。
做完這一切,我自然地將手收回,仿佛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給予鼓勵。
張軒似乎毫無察覺,只是又喝了兩口水,呼吸漸漸平穩下來,臉上的驚恐雖然仍未完全褪去,但至少不再像剛才那樣隨時可能徹底崩潰。他抬起頭,眼神惶惑不安地看著我,聲音依舊沙啞“李醫生……我……我是不是……真的瘋了?還是……真的撞鬼了?這世界上……怎麼可能有……有那種東西?”
他顯然被那晚的經歷徹底顛覆了認知,既無法用科學解釋,又難以接受鬼怪存在的現實,這種認知撕裂感本身也是一種巨大的折磨。
我坐回他對面的椅子上,表情嚴肅而認真,既沒有立刻否定他的經歷,也沒有直接肯定鬼怪之說。
“張先生,”我斟酌著用詞,“首先,我非常確信你剛才描述的一切,是你真實感受到的體驗,這一點毋庸置疑。你的恐懼和不適是真實存在的。”
听到我肯定他的感受,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神里多了絲希冀。
“但是,”我話鋒一轉,“人類的大腦和感知系統非常復雜,在極端壓力、睡眠剝奪、或者某些特殊生理心理狀態下,確實有可能產生極其逼真、甚至包含觸覺、嗅覺、听覺在內的復雜幻覺。你之前提到的幻听幻視,以及醫院檢查排除了器質性病變,都讓這種可能性存在。”
我並沒有把話說死,這是心理咨詢常用的技巧,既給予共情,又不強化其病恥感或迷信思想。
“至于是否涉及超自然因素,”我微微搖頭,露出一個略帶無奈的微笑,“作為心理咨詢師,我的專業範疇無法對此做出判斷。或許有,或許沒有。但更重要的是——無論起因是什麼,你因此承受的痛苦和困擾是真實的,我們需要解決的是這個。”
我身體前傾,目光真誠地看著他“這樣,張先生,我們今天先到這里。你回去之後,盡量放松心情,不要再刻意去回想或者恐懼那段經歷。試著听听舒緩的音樂,睡前用熱水泡泡腳。我剛剛……嗯,用了一些放松技巧幫你穩定了一下情緒,理論上應該能讓你今晚睡得好一些,那些奇怪的‘聲音’和‘影像’或許也會減輕甚至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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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故意說得模糊,將冥氣的效果歸咎于“放松技巧”。
“如果,”我強調道,“如果從今晚開始,情況有明顯好轉,睡眠質量提升,那些困擾你的感覺不再出現,那就說明更多可能是身心壓力導致的,我們可以後續繼續從心理層面進行干預調理。”
“如果,”我頓了頓,表情稍微凝重了一點點,“如果即使如此,那些異常現象依舊存在,甚至變本加厲……那麼,你可能就需要考慮尋求一些……呃,‘其他方面’的專業人士的幫助了。到時候,你還可以再來找我,或許我能給你一些額外的建議。”
我沒有直接說“去找道士和尚”,但暗示已經足夠明顯。同時,我也給自己留了後路——如果他真的又來了,那說明問題不小,可能就不是一點冥氣能解決的了,需要我親自……或者派人去查看一下了。畢竟,在我的地盤上,出現這種明顯帶有惡意、還能玩出“橡皮筋脖頸”花活的鬼東西,多少有點打我的臉。
听到我的話,張軒的臉上露出了復雜的神色,有放松,也有殘留的擔憂,但總體比剛進來時那絕望的樣子好了很多。他或許將我所謂的“放松技巧”當成了某種高深的心理治療手段。
“真……真的會好嗎?今晚……”他忐忑地問。
“相信我,嘗試一下。”我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笑容,“今天就不收費了,算是一次初步的溝通。你回去觀察效果最重要。”
听到不收費,他愣了一下,隨即連忙起身,不住地向我道謝“謝謝您,李醫生!真的太感謝您了!不管有沒有用,您能听我說這些……我心里好像……好像輕松了一點。”
他又再三道謝後,才一步三回頭地、略顯遲疑地離開了咨詢室。風鈴再次響起,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明媚的陽光里,與室內殘留的陰冷恐懼氣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我看著他離開,輕輕呼出一口氣。
陽間的鬼物邪祟何其之多,地府雖有陰律秩序,但也無法面面俱到,總有些漏網之魚或是不願歸案的頑劣之輩滯留人間,靠著一點陰氣怨氣苟延殘喘,偶爾出來嚇唬嚇唬人,吸點陽氣。只要不鬧出人命,或者規模不大,通常也輪不到我這位酆都大帝親自過問。底下那麼多陰差鬼將、城隍土地,各司其職,要是連這種小蝦米都需要我出手,那我不得活活累死?
殺雞焉用牛刀。給那小伙子一道冥氣護身,驅散尋常鬼祟,保他一段時間安寧,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若真是有什麼厲害角色,冥氣擋不住,他自然會再找上門來,到時候再順手收拾了也不遲。
這麼一想,我便將張軒的事暫且拋諸腦後,重新拿起手機,試圖將注意力拉回到“求婚大業”上。然而,經過這麼一打岔,剛才那點旖旎浪漫的心思也淡了不少。
時間一晃到了晚上。
齊天拎著幾串從街口老頭那“贏”來的烤魷魚,哼著不成調的戲文回來了;黑疫使也結束了“寺廟交流”,身上似乎還沾了點淡淡的香火味,表情一如既往的高深莫測;趙雲則在院子里練完槍,沖了個澡,神清氣爽。
甦雅簡單做了幾個菜,大家圍坐在餐桌旁開始吃晚飯。氣氛輕松日常。
吃著吃著,我忽然想起白天的事,便隨口提了一句“對了,今天來了個挺有意思的客戶。”
“哦?又來什麼奇葩了?是覺得自己是玉皇大帝轉世,還是要求你給他和九天玄女牽紅線的?”齊天嘴里塞著魷魚,含糊不清地調侃,顯然對這類事見怪不怪。
我笑了笑,把張軒的情況,省略了我的冥氣干預,主要把他描述的那些恐怖幻覺——尤其是最後那個“橡皮筋脖頸回頭殺”的場景,當做一個奇怪的病例講了出來。
“……就這麼回事,嚇得夠嗆,非覺得自己撞鬼了。”我最後總結道,語氣輕松,仿佛在講一個都市怪談。
桌上安靜了幾秒。
甦雅皺了皺眉,放下筷子,有些同情地說“听起來好嚇人……如果是真的幻覺,那他的心理問題可能真的很嚴重了。安如,你有把握嗎?”
“誰知道呢,先觀察看看吧。”我給她夾了一筷子菜,“給了點常規建議。”
黑疫使慢條斯理地嚼著一根青菜,聞言嗤笑一聲“阿彌陀佛。區區擾人清夢、制造幻象的小鬼把戲,也值得一說?本座當年于地獄超度惡魂時,何種猙獰恐怖之相未曾見過?剝皮抽筋、油鍋刀山皆是等閑。此等伎倆,無非是吸食些恐懼之氣,羸弱不堪。”他的語氣充滿了不屑,仿佛在討論一只討厭的蒼蠅。
趙雲倒是比較務實,沉吟道“若真有害人之實,而非僅是幻象,則不可輕忽。需知積小惡亦可成大患。安如兄既已介入,還當留意後續。”
齊天已經把魷魚吃完了,舔著手指,滿不在乎地說“嘿!管他真的假的!要是真有那不長眼的小鬼敢在咱們地盤附近鬧事,俺老孫一棒子下去,保管它連投胎的機會都沒有!直接魂飛魄散,清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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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反應都在我意料之中。對于見過地藏王、打過天庭仙神、平過地府叛亂的我們來說,一個可能存在的、只會嚇唬人的小鬼,確實就像飯桌上的談資,激不起半點波瀾。陰界的存在對我們而言早已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甚至本身就是我們權力和力量的一部分。
這就好比普通人飯後閑聊說起路上看到一只野狗對著空氣狂吠,可能會猜測是不是看到了什麼不干淨的東西,帶著一絲獵奇和微懼。但對于動物管理員或者獸醫來說,第一反應可能是那狗是不是有寄生蟲或者得了狂犬病,純粹是工作需要判斷的問題,毫無恐懼可言。
我們很快就把這個話題拋在腦後,開始討論齊天烤魷魚的技術(或者說是搶劫技術),以及黑疫使今天去“交流”的寺廟素齋味道如何。
晚飯後,大家各自散去。甦雅收拾廚房,我幫著擦了桌子,然後便借口有點累,先回了房間。
躺在床上,窗外城市的霓虹燈光透過窗簾縫隙,在天花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這兩天的經歷如同走馬燈般在腦海里閃過——紅星廠老人的遺憾與釋然、下定決心求婚的沖動、三個不靠譜隊友的天才方案、陳九那邊的希望、還有那個叫張軒的年輕人描述的、冰冷詭異的“橡皮筋脖頸”……
種種畫面交織在一起,最終慢慢沉澱下來。
陽間,陰間,神佛,鬼怪,愛恨情仇,柴米油鹽……我的生活,似乎永遠是這樣光怪陸離而又無比真實地交織著。
至于那個可能存在的“橡皮筋脖頸”鬼?
我翻了個身,閉上了眼楮。
但願它識相點,被冥氣嚇跑了就別再回來。
要是真不識相……
那就到時候再說吧。
睡眠如同溫暖的潮水,緩緩淹沒了我混亂的思緒。
第二天清晨的陽光,依舊準時而又沒心沒肺地潑灑進咨詢室,驅散了一夜積累的些許清冷。我打著哈欠,揉著因為昨晚胡思亂想而有些發脹的太陽穴,打開門,開始了新一天“坐牢”(劃掉)坐班等客(或者等靈感)的日常。
剛把“營業中”的小牌子掛出去,身後就傳來了齊天那獨有的、帶著點毛躁興奮的聲音。
“喂!小子!還有你們幾個!”他咋咋呼呼地從里間竄出來,手里還拿著個不知從哪兒摸出來的隻果, 嚓咬了一大口,“俺老孫今天有個絕佳的去處!”
正在慢條斯理給自己泡枸杞菊花茶的黑疫使(自稱需要降火,雖然我覺得他火氣最大的地方是那張嘴)抬了抬眼皮,沒吭聲。趙雲在擦拭他那根偽裝成晾衣桿的龍膽亮銀槍,聞言溫和地笑了笑“大聖有何安排?”甦雅則在整理沙發上的靠墊,聞言也好奇地轉過頭。
我心頭莫名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警惕地看著他“你又想干嘛?先說好,違法亂紀、驚世駭俗、容易上社會新聞頭條的事兒免談。”我可是還記得他那個“南天門燈光秀”的求婚方案。
齊天三兩口把隻果啃完,果核精準地拋進幾米外的垃圾桶,然後得意地一甩頭“瞧你那點出息!俺老孫今天要去的地方,那可是正經地方!老少咸宜!”
他雙手叉腰,宣布道“俺要去動物園!看猴子去!”
靜。
死一般的寂靜。
連黑疫使往杯子里吹氣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三秒鐘後。
“噗——”這是我沒忍住的笑聲。
“咳咳……”這是趙雲被自己口水嗆到的聲音。
甦雅直接扶住了額頭,肩膀微微抖動。
連黑疫使那萬年不變的嘲諷臉上,都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類似于“這家伙沒救了的”表情波動。
“看……看猴子?”我好不容易止住笑,擦掉眼角笑出來的眼淚,“猴哥,您老人家想看猴子,自己照照鏡子不就得了?再不濟,去河邊對著水面顧影自憐一下?還省門票錢呢!哦對了,你還會七十二變,可以變出無數個自己開個猴山分會場……”
我話還沒說完,一個暴栗就精準地落在了我的腦門上,速度快得我根本沒看清。
“嗷!”我痛呼一聲,捂著額頭,“干嘛打我!”
“打的就是你這嘴欠的小子!”齊天呲牙,“還有你們!”他手指一轉,指向剛才同樣露出笑意的黑疫使和趙雲。
砰!砰!
又是兩聲極其清脆的響聲。
黑疫使端著茶杯的手穩如泰山,但額頭上明顯多了一個小小的紅印。
趙雲反應快些,下意識想躲,但哪快得過齊天,也被結結實實彈了一下,哭笑不得地揉了揉額頭。
甦雅趕緊躲到我身後,憋著笑“我可沒笑!”
齊天哼了一聲,收回手,臉上那玩世不恭的表情稍稍收斂了一些,露出一絲幾乎是…落寞的神情?雖然只是一閃而逝,快得讓我懷疑是不是眼花了。
“你們懂個屁!”他語氣有些沖,但不再像是開玩笑,“花果山……早就沒了!被那幫禿驢和玉帝老兒搞得烏煙瘴氣,早就不是以前的模樣了!俺老孫就是想……想去看看人間的猴山,看看那些啥也不懂、就知道傻吃憨玩的小猴崽子們,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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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話一說出來,我們幾個都沉默了。
花果山……對于齊天來說,那不僅僅是故鄉,更是他曾經守護的一切,是他無法回去的過往和驕傲。如今三界雖大,卻難有他這只石猴真正的立錐之地。去動物園看猴子,听起來荒謬可笑,但細想之下,卻透著一股子難以言說的心酸和……鄉愁?
我揉了揉還在發痛的額頭,語氣軟了下來“行行行,去看去看。咱江城動物園的猴山還是挺有名的,猴子挺多,也挺活潑。”
我頓了頓,忍不住又叮囑了一句,“不過猴哥,你可得穩住啊!收著點你的王霸之氣!別看著看著,心中太激動,一個沒忍住,‘ ’一聲顯出原形了啊!到時候只見過猴子變人的,沒見過人變猴子的,再把游客和真猴子都給嚇出個好歹來,明天咱們就得集體上頭條——《震驚!動物園驚現神秘男子當場變猴,疑似孫悟空顯靈?》”
我本意是開玩笑緩解一下有點沉重的氣氛,結果——
“啪!”
後腦勺又結結實實挨了一巴掌。
“就你話多!嘴巴真是欠得慌!”齊天惱羞成怒地瞪了我一眼,顯然被我說中了某種可能性他剛才搞不好真有點想變回原形去跟那些猴子交流交流?他甩下一句,“俺走了!晚上回來!”便從桌上摸走我昨天剛買的一包煙,抽出一根叼在嘴上(也不點),晃晃悠悠地出門去了。
我揉著慘遭二次傷害的後腦勺,對著他的背影無聲地豎了下中指。
這時,黑疫使慢悠悠地喝完最後一口茶,站起身,整理了一下他那身剛買不久的,看起來價格不菲但風格詭異的黑色長袍(據說是某個小眾先鋒設計師的作品,我懷疑他是被忽悠了)。
“本座今日,”他開口,依舊是那副欠揍的、自以為逼格很高的腔調,“亦有安排。”
我眼皮都沒抬,沒好氣地揮揮手“滾吧滾吧,愛干嘛干嘛去,別又來 我就行。”
黑疫使對我的態度不以為意,反而踱步到我面前,伸出了一只蒼白修長的手,掌心向上。
“……干嘛?”我有種極其不妙的預感。
“近日手頭略窘,李大帝可否……周轉些許?”他說得那叫一個自然,仿佛我只是他的專屬提款機。
我差點一口老血噴他臉上!
“沒錢!!!”我幾乎是吼出來的,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黑疫使!大師!祖宗!前兩天!就前兩天!我才剛給你轉了一千八!當時是你說要去听那個什麼見鬼的dj音樂會,要買票!結果呢?!你他媽不是自己隱身溜進去了嗎!根本沒買票!那錢呢?!那一千八呢?!你別說你兩天就花完了?!”
我氣得手指都在抖。那可是我辛辛苦苦賺來的血汗錢!
黑疫使面對我的控訴,眼神飄忽了一下,罕見地露出一絲……類似于心虛的表情?但他很快就恢復了那副死樣子,干咳一聲“咳……本座……近日又發掘了一項新的……藝術愛好。”
“……什麼愛好?”我咬牙切齒地問,心里那不祥的預感越來越重。
“……繪畫。”他吐出兩個字。
我“……”
我感覺一陣頭暈目眩,趕緊扶住桌子才站穩。
“繪……繪畫?!”我的聲音都在發顫,“您老人家不是玩dj的嗎?!不是搞電子誦經的嗎?!怎麼突然又跨界到美術界了?!知不知道藝術是最他媽燒錢的愛好啊?!顏料!畫布!畫筆!哪一樣不要錢?!那一千八你就拿來買這些了?!”
黑疫使微微昂起頭,試圖維持他藝術家的“格調”“藝術之道,博大精深,本座觸類旁通,有何不可?至于錢財,乃身外之物,為追求藝術真諦,耗費些許,亦是值得。”
“值得個屁!”我簡直要瘋,“你就不能找點不花錢的愛好?!比如去公園打打太極拳?!或者找個天橋底下貼膜?!再不行你去幫齊天動物園喂猴子啊!”
“俗不可耐。”黑疫使鄙視地看了我一眼,伸出的手又往前遞了遞,那意思很明顯——別廢話,給錢。
我捂著胸口,感覺心肌梗塞都要犯了。看看!這就是我的隊友!一個要去看猴子(還可能現場表演大變活猴),一個燒錢玩藝術還如此理直氣壯!
我深吸了好幾口氣,試圖做最後的掙扎“……要多少?”
“不多,兩千足矣。”他語氣平淡,仿佛在說兩毛錢。
“兩……千?!”我眼前一黑,“沒有!一分都沒有!你當我這是印鈔機啊?!”
我們倆就這麼僵持著。他面無表情地伸著手,我咬牙切齒地瞪著他。
最終,還是我敗下陣來。沒辦法,這老妖怪要是真鐵了心賴在這里不走,或者出去用他那身詭異的本事“賺錢”(那後果更不堪設想),倒霉的還是我。
我無比肉痛地、顫抖著拿出手機,幾乎是含著熱淚,給他又轉了兩千塊錢。听著那清脆的轉賬提示音,我感覺我的心都在滴血。我的戒指!我的浪漫晚餐!我的求婚經費!又縮水了一大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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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疫使滿意地收回手,看了一眼手機屏幕,甚至還點評了一句“效率尚可。”然後便瀟灑地一轉身,黑袍翻飛,像個出門采風的藝術大師般飄然離去。
我癱坐在椅子上,雙目無神,生無可戀。
“啊!!!我的錢啊!!!這兩個敗家玩意兒!!!”我忍不住哀嚎出聲。
一只溫暖的手輕輕放在我的肩膀上。甦雅不知何時走了過來,臉上帶著溫柔又有些好笑的表情。
“好啦好啦,別嚎了,”她輕聲安慰道,“不就是錢嘛?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只要大家都好好的,安安全全、開開心心的,比什麼都強,不是嗎?大不了……以後我們吃飯節省一點,少吃點肉,多吃點青菜?反正我們現在其實也不太需要靠食物維持生命了,也就是解個饞。一家人,這麼計較干啥?”
她的話語像一陣春風,輕輕拂過我滴血的心頭。是啊,錢是王八蛋,花了還能再賺(大概吧)。重要的是眼前的人。甦雅總是這樣,能在我最抓狂的時候,用最平淡的話語讓我平靜下來。
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反手握住她的手,心情終于順暢了不少“還是你好……”
一旁的趙雲看著這一幕,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他放下手中的“晾衣桿”,走了過來,神色認真地對我說“安如兄,見此情景,雲深感慚愧。每日于此白吃白住,卻無所事事,實非大丈夫所為。雲思索良久,決意從今日起,便外出尋覓一份工作,無論是保安、搬運亦或其他,總能賺取些許銀錢,貼補家用,不能再如此拖累于你。”
我一听,剛順下去的氣又差點提起來,趕緊松開甦雅的手,一把拉住趙雲的胳膊“別!子龍!打住!千萬別!”
開什麼玩笑!讓趙雲去打工?去當保安?搬磚?且不說他那一身古武絕學和戰場殺伐氣會不會把雇主和同事嚇死,就他那忠義無雙、寧折不彎的性子,適應得了現代職場那些彎彎繞繞?別工作沒找到,先惹出一堆麻煩來!到時候我還得去撈人,更費錢!
“子龍,你的心意我領了!真的!”我趕緊勸他,“咱們現在的情況比較特殊,一般的工作確實不適合。而且你看,咱們其實開銷不大,主要就是猴哥跟我的煙和……和那位藝術家的燒錢愛好比較離譜。日常飲食真的花不了幾個錢,我又不是負擔不起。我剛才就是氣不過,抱怨一下而已,不是真的揭不開鍋了!”
我嘆了口氣,說出了真心話“其實我就是不平衡!憑什麼我這個掙錢的人天天得像坐牢一樣守在這里,他們這些花錢的角色反而能天天瀟灑快活,滿世界浪?我也想去玩啊!”
話音剛落,後腦勺又挨了不輕不重的一巴掌。
不用回頭,都知道是甦雅。
“玩玩玩!多大的人了還想著天天玩?”甦雅叉著腰,佯裝生氣地瞪著我,“當自己還是十八歲呢?有點責任感行不行?你可是……可是咱們家的頂梁柱!”她說到“咱們家”的時候,臉上微微紅了一下。
我捂著後腦勺,委屈巴巴地反駁“那這麼說,猴哥跟大師都好幾千歲了,不一樣玩得飛起?他們怎麼就有特權了?”
甦雅頓時被我問住了,一時語塞“呃……這個……他們……他們是……”她“是”了半天,也沒找出個合適的理由。
我見狀,立刻得意起來,覺得自己扳回一城,智商佔據了高地“你看!說不出來了吧?這就叫……啊呀!”
得意的代價是,後腦勺又挨了甦雅羞惱的一巴掌。
“就你話多!贏了很了不起啊?!”她紅著臉,嗔怪地瞪了我一眼,轉身去忙別的了。
我揉著慘遭三連擊的後腦勺,看著趙雲無奈的笑容,又想想出去“體驗生活”的齊天和“追求藝術”的黑疫使,再摸摸自己干癟了不少的錢包……
得,這日子,真是痛並快樂著。
至少,還挺熱鬧的。
我認命地嘆了口氣,重新坐回我的“牢房”主座,開始思考今天會不會有正經客戶上門,以及……陳九那邊,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給我靠譜的求婚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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