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李氏環保”工作船,在秦空同志親自“護送”實為嚴密盯防)下,停泊在了第七處探測船不遠處。船頭那幾個“ktv招牌”還在盡職盡責地閃爍著五顏六色的跑馬燈,發出單調的“滴滴”聲,在黑壓壓的江面和肅殺的專業船只映襯下,顯得格外傻氣和格格不入。
    秦空動作利落地從第七處的快艇跳上我們的船,靴子踩在甲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他看都沒看黑疫使那些花里胡哨的“先進設備”,目光銳利如刀,直接落在我身上。
    “李安如同志,”他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官方腔調,“感謝貴公司對清瀾江治理工作的熱心支持。” 他刻意加重了“熱心支持”四個字,眼神里明晃晃寫著“我看你們能玩出什麼花樣”。
    “應該的,應該的,保護母親河,人人有責嘛!” 我堆起“李半仙”招牌的誠懇笑容,努力無視額角封印血晶處傳來的、因靠近這片危險水域而產生的細微悸動。
    “不過,”秦空話鋒一轉,語氣變得嚴肅,“根據相關規定和本次行動的保密要求,同時也是為了保障人民群眾的生命安全——” 他目光掃過我們船上幾人,“所有非備案人員,在封鎖期間,不得擅自離船,更嚴禁進行任何形式的水下作業!這是紀律,也是為你們的安全負責。”
    我心里咯 一下。這招狠啊!直接把我們焊死在船上!什麼水下推進器、隱蔽鑽洞計劃,全泡湯了!
    “秦空同志,這……我們設備都帶來了,就在岸邊看看,采集點水面樣本也不行嗎?” 陳九試圖掙扎,臉上擠出“熱心企業家”的委屈。
    “不行。” 秦空拒絕得斬釘截鐵,眼神都沒給陳九一個,依舊牢牢鎖定我,“水面樣本自有專業團隊負責。請諸位在船上‘協助觀察’,就是對我們工作最大的支持。” 他特意強調了“協助觀察”四個字,意思再明白不過︰老實待著,別添亂!
    眼看計劃要黃,我深吸一口氣,對秦空露出一個“咱哥倆聊聊”的表情,指了指駕駛室︰“秦處長,借一步說話?有點關于‘污染源’的想法,想私下匯報一下?”
    秦空眉頭微皺,審視地看了我幾秒,最終還是點了點頭,跟著我走進了狹小的駕駛室。門一關,隔絕了外面的江風和噪音。
    駕駛室里只剩下我們兩人。我臉上的“熱心市民”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凝重。
    “秦空,你到底想干什麼?” 我壓低聲音,開門見山,“上次在岸上,我跟你說的還不夠清楚?黑龍沱下面那個洞窟已經塌了!里面什麼都沒有了!邪物殘魂?早被我處理干淨了!那紅水就是沉船污染加地質異常!你搞這麼大陣仗,還封鎖江面,到底圖什麼?”
    秦空靠在駕駛台邊,冷峻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眼神深處掠過一絲無奈︰“李安如,你以為我想?鑽爆船命案,死狀詭異,影響極其惡劣!上面限期破案,壓力全在我頭上!你告訴我洞窟塌了,邪物沒了?證據呢?報告怎麼寫?‘疑似水下不明生物襲擊,已被熱心市民李安如先生物理超度’?你覺得這報告能交上去嗎?”
    他頓了頓,聲音更沉︰“你的存在,你的能力,還有你身邊那些……‘朋友’,都是不能寫在報告里的東西!我能做的,就是用官方的名義,把這片區域徹底查一遍,用科學儀器‘證明’這里沒有超自然威脅!證明那兩個船員死于意外事故或者精神本身的危險因素!這樣,對上對下,才算有個交代!才能平息恐慌,結案!”
    我沉默了。原來如此。不是秦空不信我,而是他需要一套能擺在台面上的“科學結論”來堵住悠悠眾口,來給那兩條人命一個官方的、合乎常理的“說法”。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試圖掩蓋超自然真相帶來的更大恐慌和麻煩,同時也變相地……在保護我們這些“異常”不被更上層注意到?
    “所以,你搞這麼大動靜,深潛探測,就是為了……拍點照片,錄點數據,然後寫份‘一切正常’的報告?” 我有點難以置信。
    “不然呢?” 秦空反問,“你以為我真指望能在下面找到什麼‘龍王爺’?現在的問題是,”他指了指外面江面,“聲吶顯示下面有巨大的空腔結構和強烈的能量殘留信號!跟我下去的人匯報說水溫異常,水流紊亂,還有不明生物活動的跡象!這些‘異常’數據不搞清楚,我怎麼寫‘正常’的報告?”
    就在這時,駕駛室的門被敲響,一個第七處隊員的聲音傳來︰“秦隊!深潛組報告,目標區域下方探測到強烈生物磁場波動!能級很高!請求指示!”
    秦空臉色一變,立刻拿起對講機︰“深潛組!立刻中止作業!全員上浮!重復!立刻上浮!注意安全!”
    我心頭也是一緊︰“生物磁場?是那些鐵鱗水猿?”
    “不確定!但很危險!” 秦空語速飛快,“報告說有東西在下面活動,速度很快!”
    很快,幾個穿著厚重潛水服、裝備精良的第七處隊員被吊上探測船,個個臉色發白,顯然在水下經歷了不小的驚嚇。
    “秦隊!下面真的有東西!個頭很大!黑影一閃就過去了!聲吶都差點沒跟上!”
    “水很混!但感覺……不止一個!”
    听著隊員的報告,秦空的臉色更加難看。事情顯然朝著他最不願意看到的方向發展了。
    然而,就在我以為他會下令加強戒備或者尋求支援時,秦空卻做出了一個讓我目瞪口呆的決定。
    他拿起對講機,語氣恢復了那種“公事公辦”的冷靜︰“爆破組準備。目標區域,水下五十米。標準‘清障’藥量,三連發。執行。”
    “什麼?!” 我差點跳起來,“秦空你瘋了?!下面可能有東西!你直接上炸藥?!”
    秦空放下對講機,看向我,眼神里是一種混合著疲憊和某種奇特“信念感”的固執︰“李安如同志,這是我們處理此類‘異常區域’的標準程序之一。哪里不對勁,又查不出具體威脅,那就進行‘物理淨化’。幾炮下去,管它什麼妖魔鬼怪,物理超度,藥到病除!這是無數經驗總結出來的、最有效、也最‘科學’的方法!炸完了,磁場平了,水溫正常了,報告也就好寫了——‘疑似水下大型沼氣聚集或地質活動引發異常,經爆破疏導後恢復正常’。”
    我︰“……” 我被他這套“物理超度寫報告”的官僚邏輯震得外焦里嫩。這他媽也行?!
    還沒等我反駁,就听江面上傳來幾聲沉悶卻極具穿透力的巨響!
    “砰!砰!砰!”
    水面上猛地炸開幾個巨大的白色水花,隨即是劇烈翻滾的氣泡,如同沸騰了一般。
    “秦空!!” 我氣得指著他的鼻子,“你!你這是在作死!下面如果還有東西的話,被你這幾炮吵醒了,我看你怎麼收場!”
    秦空眉頭緊鎖,盯著那翻滾的水面,語氣依然強硬︰“按規程辦事!真有什麼東西被炸出來,那也是我們要處理的異常目標!”
    就在這時,我額角封印血晶的地方猛地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仿佛有什麼沉睡的、極其恐怖的東西,被那粗暴的爆炸聲……驚擾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威壓,如同無形的海嘯,從深邃的江底彌漫開來!雖然極其微弱,轉瞬即逝,但那種源自生命層次碾壓的恐怖感,讓我瞬間汗毛倒豎!
    “媽的!” 我再也顧不上什麼偽裝和計劃了,“甦雅!禿驢!準備接應!我下去看看!”
    話音未落,在秦空錯愕的目光和陳九“老板別沖動”的驚呼聲中,我一個箭步沖到船舷邊,縱身一躍!
    “噗通!”
    冰冷的江水瞬間將我吞沒。
    黑暗、渾濁、帶著炸藥殘留的刺鼻氣味。我奮力下潛,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祖宗保佑!但願那位脾氣可能不太好的“首領”,能看在我主動跳下來滅火也可能是送死)的份上……下手輕點!秦空你個坑貨!
    我強忍著額角血晶封印處傳來的悸動與刺痛,以及那股從江底深處彌漫上來、令人窒息的冰冷威壓,奮力向下潛去。黑暗和渾濁的水體嚴重阻礙了視線,只能憑借神識感應著下方紊亂的能量波動和……那股越來越清晰的、帶著極度不悅的龐大氣息。
    下潛了幾十米,腳終于觸到了松軟而坑窪的河床。渾濁的水流中,一個身影清晰地映入了我的神識感知。
    就是他!
    白發如瀑,在水中卻奇異地不散亂,仿佛有生命般微微飄動。青色的皮膚在昏暗的水底泛著幽光,赤紅的雙瞳如同兩盞燃燒的燈籠,穿透渾濁,帶著毫不掩飾的煩躁和……無語?正死死地盯著河床上那幾個被炸藥炸出來的新鮮大坑。
    他似乎根本沒在意我的靠近,或者說,我的存在比起眼前這幾個坑,暫時還不值得他分神。他只是站在那里,雙手叉在腰上,周身散發著一股“老子睡得好好的哪個王八蛋往我屋頂扔炮仗”的暴躁氣場。
    我硬著頭皮,頂著那股無形的壓力,小心翼翼地游近了些,努力在渾濁的水里擠出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雖然對方可能看不見,用神識傳遞意念,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听起來平和又帶著點熟稔︰
    “咳……這位……呃,前輩?高人?還記得我嗎?上次在這黑龍沱,除那惡蛟的時候,多虧您出手相助,用那玄冥真水凍住了血虺,晚輩才僥幸撿了條命。一直想找機會當面道謝來著……”
    那白發青膚的身影終于動了動,赤紅的眼瞳緩緩轉向我。那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帶著審視,穿透渾濁的水體落在我身上,尤其是在我額角血晶封印的位置停留了一瞬。隨即,一個低沉、沙啞,卻蘊含著恐怖力量的神念直接撞入我的腦海,帶著毫不掩飾的怒意︰
    “哼!是你這小子?道謝?免了!你且告訴吾,水面上那群聒噪的凡人螻蟻,究竟意欲何為?!吾于此靜修,圖個清淨,他們倒好,先是弄些嗡嗡作響的怪船擾人清夢,如今竟敢投擲‘火雷’顯然他把炸藥當成了某種古老的火器)!炸得吾這河床坑坑窪窪!豈有此理!當真以為吾不敢掀了他們的破船?!”
    這意念如同悶雷在我腦中炸響,震得我神識都有些發暈。好家伙,這位爺的起床氣不是一般的大!
    “前輩息怒!前輩息怒!” 我趕緊傳遞意念,語氣無比誠懇,甚至帶上了點同仇敵愾,“誤會!純屬誤會!上面那些人……咳,腦子多少都有點問題!領頭的那個叫秦空的,是個死腦筋的凡人衙役頭子,他不懂什麼修行清靜,就認死理!他們之前在這兒死了人,查不出原因,又害怕擔責任,就想出了這種‘物理超度’的餿主意!以為炸一炸就能把‘不干淨的東西’炸沒,好回去寫報告交差!蠢!簡直蠢透了!您千萬別跟他們一般見識,跟這些腦子有坑的凡人置氣,那不是跌了您的身份嘛!”
    我一邊瘋狂給秦空扣上“腦子有坑”的帽子,一邊努力安撫這位暴躁老哥的情緒。同時心里也在瘋狂吐槽︰秦空啊秦空,你這幾炮差點把咱倆都物理超度了!
    白發身影听完我這番“解釋”,周身的怒意似乎稍微平復了一點點。他赤紅的雙瞳依舊冷冽,但那股隨時要掀船的恐怖威壓收斂了不少。他冷哼一聲,神念再次傳來︰
    “哼!凡愚之輩,行事粗鄙不堪!擾吾清修,罪該萬死!若非……哼!”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強行壓下了火氣,目光再次落在我額角,帶著一絲探究和訝異,
    “上次見你,那‘共工精粹’尚在惡蛟顱中,凶戾難當。如今竟已入你之體?還被你以金丹光膜勉強束縛?小子,你倒是……有點意思。看來你命格奇特,非是尋常凡俗。”
    來了!終于點到正題了!我心中一動,立刻順著桿子爬,臉上意念中)擠出更加“謙遜”的笑容︰
    “前輩謬贊了!純屬意外!真的是意外!當時情況危急,那血虺融合了血晶要發狂,我情急之下……嗯,就那麼稀里糊涂地……吸了點進去?結果就成這樣了。是好是壞,晚輩現在也是一頭霧水,日夜提心吊膽呢。” 我指了指額角,傳遞出恰到好處的無奈和一絲“弱小可憐又無助”的情緒。
    無支祁那赤紅的雙瞳微微眯起,似乎在審視我話語的真假。片刻,他才緩緩開口,神念中的情緒似乎復雜了一些︰
    “意外?呵……天地間能容納‘共工精粹’而不立時爆體者,絕非意外二字可蔽之。罷了……” 他似乎懶得深究,轉而問道,“小子,你既知吾上次助你,又敢獨自下來面對吾之怒火,膽識倒是不小。你……可知吾是誰?”
    終于問到這個了!我精神一振,努力調動起全部的好奇心和“演技”,意念中充滿了“求知若渴”的恭敬︰
    “晚輩見識淺薄,雖知前輩神通廣大,法力無邊,上次那玄冥真水更是令晚輩大開眼界!但前輩尊號……實不相瞞,晚輩孤陋寡聞,確實不知。還請前輩……不吝賜教!” 我努力讓自己的“驚訝”和“期待”顯得無比真誠。
    無支祁那雙赤紅的眼瞳中,似乎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滿意?大概是對我這“恭敬”態度的受用。他微微昂起頭,白發在水中無風自動,一股古老而蒼茫的氣息自然而然地散發開來。他開口,神念如同洪鐘大呂,帶著一種宣告般的威嚴,清晰地傳入我的腦海︰
    “吾名——無支祁!”
    無支祁!
    這三個字如同九天驚雷,帶著洪荒的氣息,狠狠劈在我的神識之上!
    我的嘴巴瞬間張得老大,眼楮瞪得溜圓,整個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渾濁的江水里!臉上寫滿了極致的震驚、駭然以及……一種“臥槽這名字听起來就好牛逼”的懵逼!
    這反應顯然大大滿足了無支祁的預期。他赤紅的雙瞳中閃過一絲傲然,似乎很享受這種“名號一出,震懾四方”的效果。他微微頷首,白發飄拂,靜待著我的頂禮膜拜或者至少是充滿敬畏的詢問。
    然而,我接下來的反應,完全超出了這位上古大妖的劇本。
    在經歷了大約三秒鐘的極致震驚和大腦空白後,我那被震得嗡嗡響的思緒終于艱難地重新連接上語言中樞。我保持著嘴巴大張的震驚表情,小心翼翼、帶著十二萬分誠懇的求知欲,傳遞出一個讓無支祁差點原地摔倒的神念︰
    “無……無支祁?前輩……這名字……真是……霸氣側漏!響徹雲霄!一听就是……呃……非同凡響的大人物!那個……晚輩才疏學淺,實在……孤陋寡聞……敢問前輩……無支祁……是哪位神聖啊?”我還非常“懂事”地補充了一句,“要是晚輩知道的話,肯定早就對您老人家頂禮膜拜了!就是不知道,所以才更要表現出驚訝和恭敬嘛!這樣才能顯得前輩您的名號足夠震撼人心,對吧?”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只有江底暗流涌動的聲音,以及我額角血晶因為主人情緒劇烈波動而傳來的微弱脹痛感。
    無支祁那昂起的頭顱僵住了。
    赤紅的雙瞳里,傲然瞬間凍結,然後被一種難以置信的茫然和……即將噴發的怒火所取代。
    他周身那剛剛收斂的恐怖威壓“轟”地一下再次爆發出來,比之前更加狂暴!腳下的河床泥沙被無形的力量卷起,形成一個小型的渾濁漩渦!
    “你……不……知……道?!” 一個蘊含著滔天怒意和巨大荒謬感的神念,如同海嘯般狠狠砸進我的腦海,震得我神識劇痛!
    “你做出那等震驚駭然之態!!竟是不知吾之名號?!只是為了……為了‘顯得震撼人心’?!豎子!!安敢如此戲弄于吾!!!”
    我看到無支祁那青色的臉皮似乎都氣得有點發紅也可能是水光反射?),高大的身影在水流中甚至微微踉蹌了一下,顯然是被我這番“耿直”的回答氣得不輕。
    完了!馬屁拍馬腿上了!這上古大佬的脾氣,果然不是一般的差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