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台上的說書先生朝場下一拱手，繼續說起書來——
“卻說那慕容武神出來打了個圓場，道了聲‘宮主請上座’，那女子聞說，一個踮腳就飛了上去，穩穩坐于雲端之上，原來此女不是別人，正是那隱居雪原十五年的問天宮主……”
誰知那說書人才講到這兒，樓上突然又傳來啪一聲巨響。
“你家這破說書的說的什麼玩意兒？”圓臉大漢的大嗓門又從樓上傳了下來。
此時一名服務員剛將酒水瓜果送上樓去，那圓臉大漢剛想要順手甩他一個耳光，卻突然頓住，斜眼瞥向一樓角落。
“小娘子，你家弟弟臉都綠了，怎麼不勸勸？”他嘿嘿笑著，看著樓下女子，眼中絲毫不掩飾自己那淫邪的目光。
少年聞听此言，拳頭里的指甲幾乎掐進了肉里。
但女子依舊按著他，聲音冷靜平和︰“再听，再看。”
“姐，難道我們……”
女子輕輕搖了搖頭。少年見狀，只得繼續忍氣吞聲。
那圓臉大漢似乎覺得少年氣呼呼的樣子很好玩，于是又拿起一個西瓜"咚"地砸在看台上，那說書先生條件反射般往後跳了半步，躲開了四處飛濺的汁水。
圓臉大漢狂笑︰“老子說了不好听！重講！”
說書先生掏出手帕擦了擦臉，聲音倒還穩當︰“不知客人想听哪一段？今日說的是巔峰道場……”
這回是個香瓜，說書先生連忙又往後跳了一步躲開。
眼看圓臉大漢跟耍猴似地欺負那說書人，他的同伙們頓時哄笑起來，有人吹著口哨跺腳道︰“講你娘的巔峰道場！換段帶勁的！”
少年終于坐不住了。他" "地站起來，椅子在地上拖出刺耳的聲響︰“姐，這還不出手？”
女子抬起眼，看了看少年，又抬頭看了看樓上的圓臉大漢，問道︰“你上？”
少年哽了一下。他境界不過高級初品，圓臉大漢氣息深沉，一看就至少是武宗境界，要真打起來，他哪里會是對手？
于是他張了張嘴︰“我……”
“哈哈哈——”圓臉大漢听見兩人的對話，頓時哈哈大笑起來︰“小美女，你這弟弟真可愛，快讓他叫聲姐夫來听听！”
“你……”少年捏著拳頭，想要沖上前去。
“走了。”女子起身，袖子在桌子上晃了晃，語氣卻是不容置疑。
少年不敢違背女子的命令，只得恨恨地看了圓臉大漢兩眼，不情不願地跟著女子走出門去。
圓臉大漢毫不在意，只是隨意使了個眼色，那瘦高的跟班會意，直接一個閃身，就出了酒館，想要攔下那姐弟倆。
誰知他剛一出門，卻發現門外空空如也，哪里還有人在？就是那姐弟倆的氣息他也感應不到了。
他覺得古怪，連忙轉身走回去，準備向圓臉大漢報告這一情況。
誰知他剛走回去，木門忽然在他身後重重的關上。
……
巷子里飄著一股霉味，青石板縫里長著青苔，潮濕的空氣貼著皮膚，帶來一絲清涼。
關小飛甩開魑魅的手，轉身時眼楮都紅了︰“老師！你做得不對！”
女子回頭，卻不正是魑魅那張冷艷的臉。
只見她倚著斑駁的磚牆，撥了撥發間的耳墜，笑道︰“哪里不對？”
“我等身為修行者，當斬盡天下不平事！”關小飛攥緊拳頭，“他們欺負弱者，我們卻像縮頭烏龜似的躲開……”
“所以呢？”魑魅歪了歪頭。
她嘴角雖然還帶著一抹笑意，但眼眸卻是很認真地看著這個徒弟。
關小飛那倔強不屈的小小身影，忽然和過去一個被稱為雨城獵人的少女，慢慢重疊在了一起。
“我要回去！”少年斬釘截鐵地說︰“什麼我都可以听您的，唯獨視而不見這種事，我不會再听您的了！”
“你確定？”魑魅歪了歪頭，“我可不會出手幫你。”
“我確定！”關小飛的聲音低了下去︰“大不了……大不了同歸于盡。”
雖說他打不過圓臉大漢，但同歸于盡這話，卻並非不自量力。他師承魑魅，有這個能力。
他本以為魑魅听見這話會發怒，他已經做好了被懲罰的準備，誰知卻听見了讓他意想不到的四個字——
“你出師了。”
魑魅淡淡笑著看他。
“老師，你……你說什麼？”
“我說你出師了。”魑魅捋了捋頭發，又拍拍他的腦袋。
關小飛怔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忙問道︰“老師，您剛才是在試我？”
魑魅沒有說話，而是指了指他身後不遠處的酒館。
“你听。”
巷子里忽然安靜下來，關小飛沒有回頭，而是先仔細去听，就听見後邊傳來了瓷器碎裂的脆響，接著是重物落地的悶哼，然後是此起彼伏的“撲通”“撲通”——像是有人被扔到地上的聲音。
關小飛猛地轉頭，就見康城酒樓的木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漏出暖黃的光。
他沖回去時，正看見圓臉大漢趴在地上，七八名手下也橫七豎八地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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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那說書先生站在看台上，灰布衫已經脫掉，露出了里面一套嶄新的黑色制服，一把折扇在他指尖轉得飛快。
他轉頭看見隨關小飛走進來的魑魅，眼楮彎了彎︰“好不容易出來說回書，倒讓你看了笑話。”
魑魅抱臂倚在門框上，眉梢微挑︰“能看見余三哥暴打小朋友，倒也值回票價了。”
“余……三哥？”關小飛傻了。
余老三笑著搖了搖折扇，看向關小飛道︰“你便是小飛吧？方才我講的故事，可比你老師說的精彩？”
關小飛張了張嘴，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忽然想起剛才那圓臉大漢朝台上扔水果，說書先生總能恰好躲過去，沒讓一滴飛濺的果汁沾在長衫上。
于是他連忙轉頭看向魑魅。
魑魅看著他笑道︰“終于想到了？”
關小飛怔怔地點了點頭︰“老師您讓我且听、且看，原來是這個意思。”
“正義感這東西，雖然我沒有，但你善善老師可一點兒都不比你少，她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那嫉惡如仇的性子跟你一模一樣，不過她有一點比你強，那就是她遇到事情，首先會冷靜觀察，然後才會做出決定，這點你還得多學學。”
“徒兒謹記。”關小飛感激地看了魑魅一眼，連忙躬身應下。
余老三的折扇“唰”地合上，敲了敲關小飛的腦袋︰“行了，我要和你老師說點事情，你先幫著服務員一起打掃一下，多做些生活瑣事，對你的心性有好處。”
“是……”關小飛又朝余老三躬了躬身。
于是魑魅跟著余老三上了二樓，關小飛隱約還听見倆人的嘀咕︰
“三哥，慕容雪那破地方啥時候有雪了？”
“你懂個屁，那叫藝術加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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