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九年五月初三,愛琴海,錫拉島外海。
鉛灰色的天幕低垂,壓著墨綠色的、翻涌著白沫的洶涌波濤。
凜冽的北風裹挾著咸腥的海水氣息,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在“定遠號”黝黑的鐵甲艦體上。
陳太初玄色蟒袍外罩玄狐大氅,按劍立于船樓最高處。
他深邃的目光穿透薄霧,投向東方那片被晨曦染成淡金色的、如同破碎琉璃般散落著無數島嶼的海域——愛琴海!十二年前他駕著傷痕累累的“滄瀾舸”在此遭遇塞爾柱海盜的狼群圍攻!血染碧波!折戟沉沙!
“嗚——嗡——!”
刺耳的汽笛撕裂長空!如同巨獸的咆哮!
“定遠號”巨大的明輪轟然轉動!攪起滔天白浪!
艦首那門粗逾水桶的“神威大將軍”重炮炮口森然!
黑洞洞的炮口緩緩抬起直指遠處海平線上那片如同蝗蟲般密密麻麻匯聚而來的帆影!
“王爺!”親兵統領王烈疾步登樓,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亢奮,“了望哨!急報!東南三十里!發現大型船隊!懸掛新月彎刀旗!數量逾百!正全速向我逼近!”
“新月旗?”陳太初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那枚溫潤的玄龜墨玉佩,“塞爾柱還是北非海盜?亦或是西班牙那位胖國王口中‘裹著白布念鬼經’的摩爾雜種?”他目光掃過身後那支由三十艘“鎮海級”鐵甲巨艦組成的、噴吐著滾滾黑煙的鋼鐵洪流眼底深處那壓抑了十二載的冰封戰意如同沉寂的火山轟然噴發!
“傳令!”他聲音斬釘截鐵,響徹雲霄!
“各艦!一級戰備!炮口裝填開花彈!”
“‘黑鷂營’!登‘飛魚’快艇!備‘掌心雷’!‘驚雷銃’!”
“讓這群愛琴海的土鱉嘗嘗我大宋鐵甲炮火的滋味!”
“順便替西班牙那位被奶酪噎著的胖國王清清家門口的蒼蠅!”
“得令——!!”王烈聲如炸雷!令旗揮動!尖銳的銅哨聲撕裂海風!整支艦隊瞬間沸騰!炮門洞開!銃炮上膛!蒸汽輪機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如同三十頭被激怒的鋼鐵凶獸!迎著風浪撲向那片自投羅網的帆影!
半個時辰後,愛琴海,無名礁盤海域。
鉛灰色的天幕下,墨綠色的海面被無數船帆切割得支離破碎!
上百艘形制各異的阿拉伯槳帆戰艦,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群,張牙舞爪地撲來!
船首猙獰的撞角在陽光下泛著寒光!
甲板上裹著白頭巾、手持彎刀與弓箭的北非海盜發出野獸般的嚎叫!
桅桿頂端那面繡著猩紅新月與彎刀的旗幟在狂風中獵獵狂舞!如同死亡的召喚!
“嗚——!”
海盜旗艦“血月號”上,響起淒厲的牛角號!
“安拉胡阿克巴!真主至大!)”海盜頭目“獨眼哈桑”揮舞著瓖滿寶石的彎刀,獨眼中閃爍著貪婪與殘忍的光芒!
“沖!沖上去!撕碎那些噴著黑煙的鐵棺材!搶光他們的絲綢!瓷器!還有那會噴火的鐵管子!獻給甦丹重重有賞!”
“吼——!!”
海盜們發出震天的咆哮!槳帆並用!如同離弦之箭!直撲宋軍艦隊左翼!
“定遠號”船樓。
陳太初負手而立,玄色大氅在風中獵獵作響。
他目光平靜地掃過那片如同潮水般涌來的海盜船隊,嘴角緩緩勾起一絲殘忍的弧度。
“王烈!”他聲音平淡無波。
“末將在!”
“左翼三艦!‘驚雷銃’自由散射!目標敵前導船!”
“‘神威大將軍’裝填鏈彈!目標敵旗艦桅桿!”
“‘飛魚’快艇出擊!目標敵兩翼槳帆!”
“給本王把這群蒼蠅拍死在海面上!”
“得令——!!”王烈眼中爆射出駭人的精光!令旗狂舞!
“轟!轟!轟!轟——!!”
左翼三艘“鎮海級”鐵甲艦船舷炮門瞬間噴吐出數十道橘紅色的火舌!
密集如雨的“破甲錐”鉛彈裹挾著刺耳的尖嘯!如同死神的鐮刀!
狠狠掃過沖在最前方的十幾艘阿拉伯槳帆船!
“噗嗤!噗嗤!噗嗤——!!”
木屑紛飛!血肉橫飛!
脆弱的阿拉伯船體如同紙糊般被碗口大的鉛彈輕易洞穿!
撕碎!甲板上的海盜如同被鐮刀掃過的麥稈成片栽倒!慘嚎聲!哭喊聲!
船體碎裂的呻吟聲瞬間淹沒了海風的呼嘯!
“轟——隆——!!”
“定遠號”艦首那門“神威大將軍”發出震天動地的怒吼!
一枚由兩根粗鐵鏈連接著兩個沉重鐵球的“鏈彈”旋轉著撕裂空氣!
帶著淒厲的鬼嘯!精準地砸在“血月號”主桅桿根部!
“ 嚓——!!”
令人牙酸的斷裂聲!響徹海天!
粗壯的主桅桿如同被巨斧劈中的朽木轟然折斷!
巨大的風帆裹挾著斷裂的繩索如同倒塌的巨塔狠狠砸向甲板!
將數十名來不及躲避的海盜連同那位揮舞著彎刀的“獨眼哈桑”一同拍成了肉泥!
“安安拉啊——!”
海盜船隊瞬間大亂!驚恐的尖叫!絕望的哭嚎!如同瘟疫般蔓延!
“嗖!嗖!嗖——!!”
數十艘“飛魚”快艇如同離弦的箭矢!
從宋軍艦隊縫隙中疾射而出!
艇首架設的小型“驚雷銃”噴吐著火舌!
密集的鉛彈如同潑水般掃向海盜船隊兩翼的槳帆!
更有悍勇的“黑鷂營”水卒在快艇與敵船擦肩而過的瞬間將點燃的“掌心雷”狠狠甩進敵船底艙!
“轟!轟!轟——!!”
爆炸聲!此起彼伏!
一艘艘阿拉伯槳帆船如同被點燃的火把!
在墨綠色的海面上熊熊燃燒!翻滾!沉沒!
濃煙混合著焦糊的尸臭沖天而起!將鉛灰色的天幕染成一片絕望的暗紅!
海戰變成單方面的屠殺!
鋼鐵碾壓木帆!
火器屠戮彎刀!
蒸汽撕碎風帆!
愛琴海這片曾見證特洛伊戰爭與波斯艦隊的古老海域今日再次被鮮血與火焰染紅!
只是這一次主宰這片血火煉獄的是來自東方的鋼鐵巨獸!
兩個時辰後。
風停。浪歇。
鉛灰色的天幕下,墨綠色的海面漂浮著無數破碎的船板焦黑的尸體以及燃燒的殘骸!
濃烈的血腥與焦糊氣息混合著海水的咸腥形成一股令人作嘔的死亡氣息!
僥幸未死的海盜如同受驚的魚蝦在冰冷的海水中掙扎哀嚎最終被盤旋的海鷗啄食殆盡!
“定遠號”船樓。
陳太初玄色大氅在微風中輕拂。
他目光平靜地掃過這片如同地獄繪卷般的海面眼底深處無悲無喜唯有一絲大仇得報的釋然與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爹爹好好臭”陳紫玉阿囡)裹著雪白的北極熊皮襖,小臉煞白,緊緊抓著父親衣角,湛藍的眼眸里滿是驚悸。她小手指著海面上那些被海鷗啄食的尸體,“鳥鳥吃人”
“那是賊鷗”陳太初聲音低沉,指尖輕輕拂過女兒金發,“專食腐肉與敗軍之殘骸。”他抬眼,望向東方那片被硝煙燻染的天空,“此戰之後愛琴海當太平十年!”
他轉身,目光投向西北方向——那片被群山環抱、傳說中流淌著黃金與橄欖油的希臘半島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深邃的光芒。
“傳令!”他聲音斬釘截鐵!
“打撈幸存者!問明巢穴!”
“艦隊轉向西北!”
“目標雅典港!”
“讓那群裹著白袍念著甦格拉底的希臘哲人也听听我大宋炮艦的晨鐘暮鼓!”
同日深夜,“定遠號”暖閣。
燭火搖曳。海圖鋪展。
陳太初玄色常服,獨坐案前。
指尖蘸著朱砂,在地中海輿圖上緩緩勾勒一條蜿蜒的紅線!
自西班牙加納利群島起經直布羅陀穿愛琴海過甦伊士地峽未開通)直抵印度洋!
紅線旁密密麻麻標注著“錨地”、“補給港”、“了望塔”、“炮台”更在加納利群島位置重重畫下一個猙獰的玄龜標記!
“加納利”他低聲呢喃,指尖拂過那枚溫潤的玄龜墨玉佩,“荒島孤懸然扼大西洋咽喉!控歐非航道!乃我大宋海權西進之跳板!更是未來百年商路之命脈!”
他目光沉凝,提筆在輿圖空白處疾書︰
“海外拓殖議會章程草案)”
一、設‘四海議會’!由柳氏南洋商團、漕幫總舵、江南布行總會、西域香料行會、晉商票號等十大商行輪值主理!
二、議會掌加納利群島及未來海外據點之營建!駐防!征稅!司法!
三、各商行按股本分攤營建軍費!按貿易額繳納護航稅金!
四、議會設‘靖海營’!專司護航!剿匪!拓土!兵員由各商行護衛及雇佣精銳充任!
五、議會決議需七成以上商行畫押!方可生效!
筆鋒陡轉!墨跡淋灕!
陳太初嘴角緩緩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想搭船發財?行!先把買路錢和保鏢費交了!再把這守島的苦差事扛起來!想躺著數錢?門都沒有!”
他仿佛看到柳家那位精得跟狐狸似的大掌櫃捧著算盤肉疼地撥拉著分攤軍費的賬目漕幫白玉娘叉著腰罵罵咧咧地調派護航船隊晉商王大郎捻著山羊胡算計著島上稅收能刮出幾層油
“爹爹!”阿囡揉著惺忪的睡眼,抱著小熊布偶,赤腳跑進暖閣,“您還不睡呀?”
陳太初擱筆,將女兒抱起,放在膝上。指尖拂過她柔軟的金發,聲音帶著一絲難得的溫和︰“爹爹在給一群掉進錢眼里的叔叔伯伯阿姨嬸嬸分‘大餅’呢!”
“大餅?”阿囡眼楮一亮,“甜甜的嗎?有有櫻桃那麼甜嗎?”
“甜?”陳太初失笑,捏了捏女兒的小鼻子,“甜不甜得看他們牙口夠不夠硬!啃不啃得動這摻了銅渣鐵屑的‘金餡餅’!”
窗外,海風嗚咽。
愛琴海的波濤輕輕拍打著“定遠號”冰冷的鐵甲艦體發出低沉而悠遠的回響如同為這即將拉開序幕的大航海時代奏響的第一聲銅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