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本亮知道妻子甦玉梅雖已解開多年的心結，但要真正放下過往恩怨，終究需要時間沉澱。他見狀連忙舉杯打圓場，語氣帶著幾分熟稔的熱絡︰"好了好了，這些陳年舊事暫且不談，大家趕緊動筷子，嘗嘗我愛人特意準備的幾道家常菜。"
說話間，他側身向王睿介紹身旁的年輕人︰"王縣長，這是我家旭輝，現在在團縣委任職，還得多承蒙您關照。"
馬旭輝聞言立刻端起酒杯，身體微微前傾準備敬酒。王睿卻笑著擺了擺手，指尖在杯沿輕叩兩下︰"按規矩該喝你這杯酒，但我這酒量你也知道 —— 在西山酒廠時他們都喊我 " 王半圈 "，實在不敢逞強。這樣吧，咱們今兒個隨意就好，別拘著禮。"
馬旭輝听聞王縣自嘲，心中了然，便不再強求，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王縣長您隨意，我先干為敬。" 酒液入喉時，他瞥見王睿嘴角那抹意味深長的笑意，不禁多了幾分留意。
果然，王睿話鋒一轉，看似隨意地問道︰"旭輝，方才听你父親說，你現在在團縣委工作？"
馬旭輝立刻明白，這並非簡單的寒暄，而是在詢問自己的履歷。他放下酒杯，坐直身子應答︰"是的，王縣長。此前我在宣傳部新聞科任科長，今年剛調任團縣委書記一職。"
"嗯，不錯不錯。" 王睿指尖輕點著桌面，目光在他臉上停留片刻，"年紀輕輕就走上正科崗位，看來是個有想法的年輕人。"
馬本亮連忙謙遜道︰"王縣長過獎了，這孩子性子實，還得跟著您多學本事。"
王睿聞言，忽然將話題引向西山縣的經濟︰"旭輝，你在縣里工作這些年，對西山縣的經濟情況有什麼看法？"
這個問題讓馬旭輝心頭一緊。西山縣作為國家級貧困縣，經濟常年墊底，這是擺在明面上的事實。但他轉念一想，王睿既然發問，必然是想听听他對經濟建設的深層思考。
一旁的馬本亮和李曉陽也察覺到談話的微妙走向，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馬旭輝，餐桌上方的吊燈在他們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光影。
馬旭輝斟酌著開口︰"王縣長，論經濟工作，我遠不如李曉陽同志經驗豐富，他在項目落地方面很有一套。"
"李曉陽的能力我清楚，" 王睿打斷他，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坦誠，"現在我就想听你說，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不用拘束。"
馬旭輝深吸一口氣，坦言道︰"咱們西山縣地處太行山東麓，雖說礦產資源不少，但地理位置偏僻、交通閉塞，加上山多地少的地形限制，發展先天不足。縣域面積雖大，可經濟數據始終不理想。"
王睿放下筷子，身體微微前傾︰"別用 " 不理想 " 這種詞，西山縣就是貧困縣，經濟全省倒數。你直接說，你覺得問題出在哪兒？"
馬旭輝臉上掠過一絲尷尬，卻還是硬著頭皮接話︰"自然條件制約是客觀因素，比如土地貧瘠、山區機械化種植難，交通瓶頸又導致招商引資困難。非煤礦山雖有儲量，但規模有限，撐不起經濟大局。但我認為，更關鍵的問題在干部隊伍。"
"哦？" 王睿眼中閃過一絲銳光，"你覺得經濟落後主要責任在干部？詳細說說看。"
這話一出，馬旭輝明顯感到後背泛起一絲涼意。他知道自己即將觸及敏感話題，喉結滾動著，有些支吾︰"王縣長，這話... 說出來可能要得罪人..."
"但說無妨，" 王睿端起茶杯輕抿一口，目光掃過眾人，"今晚就是家常閑聊，你說你的，我听我的，在座各位都是自家人，沒人會亂傳。"
見眾人紛紛點頭附和，馬旭輝心一橫，索性打開了話匣子︰"我覺得西山縣部分干部思想太過保守，普遍存在 " 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 的心態，缺乏敢闖敢拼的勁頭。一方面是西山縣底子太薄，干部們怕擔風險，不敢放手去干，生怕把那點家底折騰沒了；另一方面，不少干部眼界不夠開闊，思維固化，只會按部就班走老路，缺乏創新意識。"
王睿听得十分專注，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沿︰"有道理。看來很有必要在全縣開展一次 " 解放思想大討論 "，讓干部們都醒醒腦、換換思路。"
這番話雖像是自言自語，卻讓在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這種涉及全縣干部作風的議題，沒人敢輕易接話。就連一旁的李曉玉也放下了筷子，小心翼翼地觀察著眾人神色。
馬旭輝見狀，連忙端起酒杯轉向李曉陽的父母，話題巧妙地轉向了家常︰"李叔叔、鄒阿姨，這道紅燒肉是我媽特意做的，你們嘗嘗合不合口味。" 甦玉梅也順勢給李曉玉夾了一筷子青菜，飯桌上的氣氛暫時緩和下來。
就在這時，王睿突然正色看向馬旭輝，拋出一個更直接的問題︰"旭輝，假如現在讓你主政一個鄉鎮，你打算怎麼干？"
這句話如同一顆石子投入深潭，整個飯桌瞬間安靜得能听見吊燈的電流聲。馬本亮握著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緊，李曉陽也抬眼看向王睿，心中暗自揣測︰難道王睿真有意讓馬旭輝下鄉鎮鍛煉？鄉鎮基層雖缺人手，但領導崗位向來競爭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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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旭輝更是瞬間繃緊了神經。他清楚這是王睿對他的關鍵考驗，回答的好壞直接關系到未來的發展。他迅速回憶起王睿到任後的一系列動作︰下鄉調研、重啟電商、推動開發區建設，即便遭遇洪災，核心思路始終圍繞經濟發展。
理清思路後，他沉聲答道︰"王縣長，我一直認為 " 郡縣治則天下安 "，鄉鎮治理是縣域經濟的根基。若讓我負責一個鄉鎮，第一步是走遍所有村落，與村干部、鄉賢深入座談，把當地的資源稟賦摸透，這樣才能因地制宜謀劃發展；第二步是盤活干部隊伍，把每個人的積極性都調動起來，只有擰成一股繩，才能干出成效。"
王睿挑眉追問︰"調研是基礎工作，調動積極性才是關鍵，這個大家都知道。你打算怎麼具體做？"
馬旭輝迎上他的目光，語氣果斷了許多︰"干部也是普通人，各有各的訴求。想掌權的，就給他施展的空間；想干事的，就提供平台；想改善待遇的，也得有合理的激勵機制。沒必要事事都讓一二把手站在台前，要營造 " 百花齊放 " 的干事氛圍，讓每個干部都有奔頭，這樣整個隊伍才有活力。"
王睿听完沒有立刻評價，只是放下茶杯，語氣平和卻帶著分量︰"旭輝，抽空多研讀些經濟學和管理學的書籍，理論基礎扎實了，實踐中才能走得更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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