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我!”黑澤陣的聲音如同野獸的低咆,每一個字都裹挾著能將人靈魂凍結的狂怒。
綠眸中的火焰幾乎要噴薄而出,燒毀眼前的一切,“看著我,再說一遍!你策劃那該死的行動時,有沒有想過璃紗!想過她會被卷進去,被撕成碎片?!回答我!”
白恆被槍口死死頂著,被迫仰著頭。額角的血混著雨水流進眼角,帶來一陣辛辣的刺痛。
他卻沒有閉眼,目光直直地迎上黑澤陣那雙燃燒著地獄之火的綠瞳。
他承受著黑澤陣幾乎要將他碾碎的狂暴氣勢,身體微微顫抖著,不知是因為寒冷、傷痛,還是那份同樣沉重的愧疚。
“想過,”白恆艱難地開口,聲音有些嘶啞,被風雨扯得破碎,“每一步都想過最壞的結果,包括她的死亡。”
“那你他媽的還敢!”黑澤陣怒吼著打斷他,握槍的手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微微顫抖,指節捏得發白。
槍管更深地陷入白恆的皮肉,“這就是你對她的保護?用她的命去賭你那該死的計劃?!”
白恆劇烈地嗆咳起來,身體因這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而劇烈起伏,每一次震動都讓冰冷的槍口更深地壓迫著他的顱骨。
咳了好一陣,他才勉強壓下喉間的腥甜,喘息著,嘴角卻扯出一個極其苦澀的弧度,那弧度里沉澱著無盡的疲憊和一種近乎悲涼的清醒。
“計劃已經終止了,阿陣。”白恆喘息著,聲音微弱卻清晰。
黑澤陣眼中翻騰的暴怒火焰驟然一滯,如同被無形的寒冰澆了一瞬。
他死死盯著白恆,槍口依舊頂著,力道卻沒有再加重;風雨聲似乎在這一刻也變得遙遠。
白恆沒有再解釋,他緩慢地、極其艱難地抬起那只沒有支撐身體的手。
那只手在風雨中微微顫抖著,指節分明,卻透著一股不健康的青白色。
他探向自己襯衫的領口內側,動作因為疼痛和脫力而顯得異常滯澀。
摸索了片刻,手指終于勾出了一根細細的、幾乎隱沒在濕透衣料中的黑色絲繩。
他顫抖著,一點點將絲繩從領口里拽出。
繩子的末端,系著一個小小的物件,隨著他的動作,在狂亂的風雨中顯露出來。
那是一枚玉環。
它只有硬幣大小,通體呈現出一種極其溫潤純淨的羊脂白色。
在周遭一片狂暴的黑暗和慘白閃電的映照下,它自身卻仿佛蘊著一層柔和、內斂、恆定不變的微光,如同風暴眼中唯一寧靜的淨土。
玉質細膩得如同凝結的月光,沒有絲毫雜質。
最為奇特的是,在它那完美無瑕的圓弧表面上,天然地生著一圈極其細密、精巧絕倫的蓮瓣紋路。
那些紋路並非雕刻,更像是玉石本身的脈絡在某種神秘力量下自然生長、綻放而成,每一瓣都縴毫畢現,層層疊疊,流轉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生生不息的靈韻。
當這枚玉環完全暴露在濕冷的空氣中時,一股極其微弱卻清晰可辨的暖意,竟然穿透了冰冷的雨水和凜冽的海風。
如同投入冰湖的一顆小小火種,極其溫柔地彌散開來。
這股暖意並不灼熱,卻帶著一種令人心神寧靜的、大地深處般的溫和力量,悄然拂過黑澤陣持槍的手腕,拂過他因憤怒而僵硬緊繃的神經。
黑澤陣的瞳孔驟然收縮,如同針尖。他死死盯著那枚懸在風雨中、散發著不可思議暖玉微光的玉環。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針,瞬間穿透了那層溫潤的表象,捕捉到了它核心處那不同尋常的痕跡。
那絕非天然的玉石紋理,也非任何匠人的刻刀所能企及。
在那細密的蓮瓣紋路深處,在玉質最核心的微觀層面,他“看”到了——那是無數道細微到極致、卻又蘊含著磅礡能量的軌跡。
它們以一種玄奧莫測的方式被強行烙印、熔鑄進了玉石的分子結構之中,生生不息地流轉、共振,才形成了這肉眼可見的蓮紋和散發出的恆定暖意。
這是…內力!
而且是極其精純、浩瀚、被強行壓縮凝固到實體玉石中的本源內力。
能做到這一步,需要的不只是登峰造極的內功修為,更需要施術者付出難以想象的代價。
其消耗的心血,遠非常人所能承受。
“你…”黑澤陣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波動,那冰冷的殺意被巨大的驚疑和某種更深沉的情緒所撼動。
他持槍的手,依舊穩定,但抵在白恆額頭的力度,卻微不可察地松了一絲。
白恆似乎耗盡了力氣,那只托著玉環的手頹然落下,玉環垂在他胸前,在濕透的白襯衫上印出一圈溫潤的光暈。
他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肺腑,帶來陣陣尖銳的疼痛。
他抬起另一只手,用手背狠狠抹去嘴角再次溢出的、混著雨水的暗紅血絲。
那抹刺目的紅,在蒼白的臉上和冰冷的雨水中顯得格外驚心。
“代價…”白恆扯出一個極其慘淡的笑容,聲音斷斷續續,卻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平靜,“我付了,值得。”
白恆喘息著,努力聚集起一點力氣,目光越過黑澤陣,投向別墅下方那片吞噬一切的、狂暴的漆黑海面,仿佛穿透了這無邊的風雨,望向了遙遠的彼岸。
“你說得對,龍國、河南開封、嵩山少林寺…”白恆的聲音低啞,卻異常清晰,每一個地名都像是一個沉重的烙印。
“那里有同樣使用內力的人,璃紗真正的避風港。”
白恆頓了頓,似乎在積蓄最後一點力氣,雨水順著他低垂的眼睫不斷滴落。
“我答應了三藏一個條件,”白恆的聲音很輕,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肺腑深處艱難地擠壓出來。
“無論多久無論要我做什麼,只要璃紗平安長大。”
最後一個字音落下,白恆身體猛地一晃,再也支撐不住,一只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金屬欄桿才沒有倒下。
黑澤陣凝固在原地,冰冷的雨水順著他的帽檐、發梢、黑色風衣的褶皺不斷流淌,在他腳邊匯聚成小小的水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