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又想到一個問題︰
“那為什麼只有我們倆能穿越回來,而老唐不行呢?”
“當時在蒙塔利維海灘上,我們都看到了‘天橋’,而老唐什麼都看不見?”
路明非分析道︰
“也許就像那個雙頭龍拉冬說的,我們身上還留有這個世界的‘烙印’,所以我們才能踏上‘天橋’,穿越回來。”
楚子航不解道︰
“這‘烙印’究竟是什麼東西?”
路明非腦海中一閃念,再次想起楚天驕說的話︰
“如果一個人在某個世界已經死亡或消失,那麼他在另一個世界就很容易被塑造。”
“而如果在多個世界都存在同一個角色……”
“那就會分散這種精神力。”
路明非頓悟道︰
“我明白了,所謂的‘烙印’,指的是一個人的‘精神力’。”
“因為老唐,包括夏彌他們在這個世界已經死了,他們在這個世界的精神力也就消失了,這就是‘烙印’,沒有‘烙印’的人,是無法從另一個緯度的世界穿越回來的。”
路明非指了指楚子航,
“而師兄你,是從這個世界被奧丁強行拉入他創造的英靈殿那個世界。”
楚子航心領神會,這下思路完全打開了。
他眼神熠熠,指著路明非說︰
“而師弟你,是被黑王尼德霍格的力量,當做臥底送到英靈殿那個世界。”
兩個人幾乎異口同聲︰
“所以,我們在這個世界的痕跡,都被抹去了。”
“但是,”
路明非話鋒一轉,
“一個人的痕跡即使被全部抹去,也會留下蛛絲馬跡。”
“比如說,當初你被全世界遺忘了,可是最後,你媽甦小妍在醫院里,還是想起了你。”
路明非說到這里,拍了拍楚子航的肩膀︰
“師兄,感不感動?”
楚子航確實被打動了,氣氛一時間酸澀感傷中帶著溫熱。
然後,路明非又滿臉幸福地繼續說道︰
“再比如說我,即使現在我被全世界都遺忘了,可是繪梨衣也還記得我啊。”
這冷不丁的狗糧,讓楚子航猝不及防。
路明非的話音剛落。
噠。
房間里的電視突然打開了。
藍光映在牆上,像一片流動的湖。
兩人在說話的時候,不知道什麼時候,繪梨衣已經醒了。
她睜開眼,睫毛輕顫,像是初春的蝶翼。
那雙不食人間煙火的瞳孔,在昏暗的房間里亮得驚人,仿佛深淵燃起的兩簇火。
她沒有動。
只是安靜地蜷在床角,像一只被雨水打濕翅膀的小獸。
明明是能撕裂山河、凍結海洋的人形災厄。
可此刻,她就像蜷縮在這個情人旅店房間里的一只乖巧的貓。
路明非立刻走到床前,坐下。
他的手自然而然地撫了撫繪梨衣的腦袋,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
此刻的繪梨衣,不說話。
也不掙扎。
她沒有被囚禁時的警惕,也沒有面對陌生人時的冰冷。
在這個只有路明非和楚子航的狹小空間里,她顯得格外安心。
她就像一只剛睡醒的小貓,揉了揉眼楮,然後自然而然地輕輕靠在了路明非的肩膀上,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指尖無意識地揪著他衣角的一根線頭。
那份全然的信賴,惹人憐愛。
路明非轉頭瞪向楚子航,壓低聲音,假裝惡狠狠地詰問道︰
“師兄,都怪你!”
“不去好好工作賺錢,跑回來嘮什麼嗑?看吧,把人家給吵醒了。”
楚子航嘴角抽了抽,哂笑道︰
“好好好,師弟。”
“別撒狗糧了。”
“我這就走,不打擾你們的二人世界了。”
話音未落,楚子航人已轉身。
啪地一聲帶上門。
溜得比風還快。
路明非轉頭,
繪梨衣已經自己爬了起來,熟練地把電視調到了一個正在播放奧特曼的頻道。
畫面里,奧特曼正擺出標志性的姿勢,單臂抬起,胸口計時器閃爍紅光。
“斯派修姆光線——!”
一道光束轟出,怪獸在爆炸中轟然倒地。
路明非心里一松,笑著說︰
“繪梨衣也想做動畫片里‘正義的朋友’嗎?”
繪梨衣盯著屏幕。
沒有笑。
反而,瑟瑟發抖。
她縮得更緊了。
手指摳進被角,指節發白。
黑暗中,那雙赤瞳映著電視的光,忽明忽暗,像受驚的幼鹿。
路明非心頭咯 一下,腦海里仿佛有道閃電劈過,驟然清明。
穿越太久了。
記憶亂了。
他天天叫她“小怪獸”,他們的聯盟叫做“小怪獸聯盟”,只覺得可愛,只覺得親昵。
可忘了——
在繪梨衣的世界里,小怪獸不是昵稱。
是宿命。
是原罪。
是那個總被光之巨人打倒、燒焦、撕裂,最終在塵埃中化為灰燼的存在。
他曾听繪梨衣輕聲說過——
“我們都是小怪獸。”
“有一天,會被正義的奧特曼殺死。”
繪梨衣從不把自己當成“正義的朋友”。
她只把自己,當成終將被消滅的怪物。
“正義的朋友”,那是源稚生的執念,從來都不是繪梨衣的。
唉,路明非不禁自言自語氣笑道︰
穿越多了,這腦子里的梗都亂成一鍋粥了。
無論此刻在路明非面前的繪梨衣是多麼的惹人憐愛,在這個女孩自己的心里,繪梨衣依然覺得自己是那個會毀天滅地的殺人機器,是那個不被世界容納的、孤獨的怪獸。
這個世界,為什麼要對一個心智尚未成熟的女孩如此殘忍?
難道僅僅是因為她生來就擁有強大的血統嗎?
路明非走上前去,從背後輕輕地、溫柔地抱住了正在發抖的繪梨衣。
繪梨衣沒有躲。
她輕輕側身,把臉埋進路明非胸口,呼吸輕得像羽毛。
路明非低頭,聲音溫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別怕。”
“以後有我在。”
“你不需要再做傷人的怪獸。”
“也沒有人,能傷害你。”
他頓了頓,聲音里帶著一絲霸道與寵溺︰
“我要讓你……做我一個人的小怪獸。”
從此以後,繪梨衣不再是災厄。
不再是兵器。
不是被世人和混血家族畏懼的存在。
繪梨衣僅僅只是他路明非全心呵護的女孩。
繪梨衣不知道听沒听懂他這番話,但她緊繃的身體,卻慢慢地放松了下來。
她就那麼無條件地、全然地信任著這個抱著她的男孩。
繪梨衣沒說話。
她只是更緊地抱住了路明非。
像抓住最後一根浮木。
像抱住整個世界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