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節,重慶隨處可見祭奠的菊花和紅燭。
徐映松的墳前,擺著水果和鮮花,周遭雜草已經被清理干淨,新墳舊人長眠于此。
天空飄著淅淅瀝瀝的細雨,楊宴如撐著傘,獨自站在墳前,已經臨近傍晚,天漸漸黑了,她望著墓碑上的名字,發了好久好久的呆。
愛情隨夕陽落下,卻沒有隨著日出復甦。
曾經,她以為,兩人之間再無可能,上天捉弄,她又回到了有他的世界。
正如傳言那樣,她從普林斯頓畢業後兩年,就成為了頂級投行ice bridge的生物制藥投資組的vp,那時候她已經投出了三家納茲達克敲鐘的項目,這份成績單艷冠群芳。而那時候,pau與他父親在爭奪ice bridge控制權的斗爭愈發激烈,爺爺魏振淇原本坐山觀斗,沒有任何偏向,而楊宴如所投項目獲得的巨額回報後,天平直接傾斜向了pau。
在那幾年里,楊宴如終于擺脫了姑姑和姑父,她從一個未來的科學家,變成了當下的投資人。
很快,pau不再滿足于美國,ice bridge的版圖擴張了歐洲和亞洲,楊宴如坐著飛機再次踏上回家的路時,她終于可以理解查爾斯回到莊園時的心境。
落地的第一站,是她從未來過的深圳。
僅僅是因為,南方政法大學就在深圳。
就像一個執念,在飛機放下舷梯時,頃刻瓦解。
臨瀾資本隨著她的到來,在三個月內順利在深圳開張,楊宴如在三個月內就跑遍了北上廣深四個城市,看了六十多個項目,參加了無數宴會、路演會,每天醒來不是在飛機上,就是在去公司的路上。第四個月,她投出了臨瀾資本的首個項目,是一家做兒童藥研發銷售的公司,這位來自美國的投資人,正式在深圳亮相,第二年這家公司估值翻了十四倍,她毫不猶豫地退出。
漂亮,干脆。
一如她出手的風格。
那一年年底慈善晚宴上,她是眾星捧月的女投資人,徐映松是門邊圓桌上的某某某,再次相見的時候,楊宴如朝他莞爾一笑,卻並沒有停下自己的腳步,擦肩而過時,楊宴如記不清當時心里是激動,還是失落。
誰能想到,一別六載,他落魄得那麼普通。
當年那個神采奕奕的男孩兒,泯然眾人矣。
她糾結過,最終還是沒能戰勝內心的不甘,哪怕是普通朋友,同在一座城市,彼此問候問候,不算冒昧吧!
楊宴如要打听徐映松,並不難,大概一周之後,她就知道徐映松在廣東衡鑒律師事務所當律師,她選了一個周二的下午,花著淡妝,穿著青灰色雪紡襯衫和西裝褲,在前台以法律咨詢的名義指名道姓要找徐映松。
在衡鑒律所的前台大廳,楊宴如坐在侯客沙發上,徐映松高興地快步走來,他以為這是一個真正的客戶,然而當他一走進前台大廳時,楊宴如抬頭看著他,微微一笑,徐映松幾乎是毫不猶豫轉身就跑了。
仿佛,楊宴如是什麼洪水猛獸。
還是行政小姐看不下去,追上了徐律師,扯著他的袖子道︰“徐律師你跑什麼了,咨詢費你不想掙了嘛?趕緊去接待,不然我安排別的律師了!”
楊宴如雙手抱胸,站在後面,說︰“我就要他,不接就算了!”
“你別鬧了!”徐映松轉過身,卻是沒好氣地說。
“那你跑什麼,欠我錢麼?”楊宴如笑了笑,臉上的嫵媚之色,引得周邊工位的律師們探頭探腦地看。
“這里說話不方便,去洽談室!”徐映松低著頭說。
“那走啊!”楊宴如站在原地,催促道。
徐映松像是要上斷頭台一般,直起身子,帶著楊宴如走到了洽談室,他自始至終都不敢看楊宴如,仿佛楊宴如是美杜莎,看她一眼,就會化為石像。
“你怎麼來深圳了,你不是去美國,不回來了嗎?”徐映松遞給她一瓶礦泉水,自己則擰開另一瓶。
楊宴如直接坐在他身邊,把玩著礦泉水,漫不經心地回答︰“你管我,我想回來就回來。”
徐映松沒想到她說話的語氣會變成這樣,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只一眼,就連剛才想說的話,都忘記說了,她變得比以前更加光彩照人,眉眼之間的怯懦內斂全無,反而是一種咄咄逼人的美艷,看一眼,他就被石化了。
“我有個小基金,規模不大,缺個法律顧問,有沒有興趣,接我的業務?”楊宴如看到他這副模樣,覺得有些心酸。
當年那麼飛揚恣肆的一個人,現在卻變得有些木訥。
徐映松動了動嘴,沒有說話,他是很想有骨氣地拒絕,可是他說不出這話,房租、卡位費、飯錢、交通費樣樣都是懸在頭上的鍘刀,他已經沒有當年挑三揀四的勇氣了,在與周秉文、趙明成的三人團隊里,他到現在都沒有開過張,自信心和骨氣早就被折墮到地獄里去了。
“好!”徐映松艱難地從嘴里吐出這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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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價。”楊宴如利落地問。
徐映松還剛拿執業證不久,他根本就不知道服務一家私募基金,應該報多少錢合適,但是從那天慈善晚宴楊宴如大手筆捐出50萬來看,楊宴如現在根本就不缺錢,如果他們之間沒有任何過往,徐映松或許就壯著膽子獅子大開口了,可是面前坐著的楊宴如,是他放在心上那麼多年的人,他開不了口。
“除了法律顧問,我的項目還需要你提供盡職調查,我接受盡調和訴訟項目另外付費報價,那這樣吧,你回去先做個報價方案給我,高了低了,我們再商量都可以。那,加個微信,我發我的郵箱給你!”楊宴如看徐映松半天說不出來話的樣子,也沒有為難他。
徐映松默默從口袋里掏出手機,掃了楊宴如的二維碼,加上微信之後,他才小聲地問了一句︰“這些年,你在那邊,過得好嗎?”
楊宴如沒有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氣息一滯,用力擰開了礦泉水瓶子,像喝酒一樣灌了幾口水,回答道︰“你看我像是過得不好的樣子麼?”
“那就好……”徐映松點了點頭。
他身上穿著的西裝寬大而不合身,一眼看得出來的便宜貨,辛辛苦苦考上大學,出來卻這樣困窘。
兩個人相對而坐,沉默良久。
楊宴如也找不到話題可聊,她站了起來,故作輕松地說︰“那我先走了,記得發我報價方案。”
“嗯……”徐映松跟著也站了起來,就在楊宴如要打開門的時候,徐映松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從喉嚨里硬是逼自己擠出這句話︰“對不起,那年的事情,是我對不起你。”
楊宴如顫著聲音,努力保持平靜地說︰“沒所謂,我走了。”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出了洽談室,他直接走回辦公區,而楊宴如走向了電梯,兩個人的眼眶都紅了,卻誰都沒有看見另一個人眼眶里的世界。
任罪徒逃到天涯海角,也會被上帝手中的繩子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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