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的思緒,都回到了高二開學的第一個月,那時候重慶組織奧數選拔集訓,徐映松是少數來自文科班的選手,在這次集訓里,整個重慶一百多個種子選手里選送一個人去成都參加國家隊集訓。
考場在另一個中學,那個中學建在半山腰,三個人考完試走出考場,原本就約好要一起回家,徐映松和沈致塵都等在校門口,直到楊宴如姍姍來遲。
“才五點多,下面路上肯定堵死了,我看山頂不遠,不如我們登上山頂看日落,然後下山坐公交車回家,那時候肯定不堵車了。”徐映松提議道。
沈致塵基本上對他想一出是一出的提議沒有搖過頭,楊宴如見沈致塵沒意見,便點點頭。
“沖!”徐映松像個孫猴子一樣,一蹦三丈遠。
“你慢點,小心摔!”楊宴如看著這人就頭痛,雖然這條山路並不崎嶇,可還是有很多碎石子,不小心崴腳什麼也是很正常的。
沈致塵緩緩與楊宴如並肩走著,問她︰“我看你最近報了托福,你打算去申美國還是歐洲的學校?”
“美國吧,常春藤,不過高考也會考,看看到時候哪個更合適,我家里人更希望我去藤校。你呢?”楊宴如回答道。
“看家里安排吧,我其實挺想當醫生,但是我爸媽覺得,太辛苦了,我沒什麼特別的理想,反正考上什麼學校就讀什麼學校咯。”沈致塵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徐映松突然停下了腳步,有些不可置信地問︰“你真決定出國?”
“嗯!”楊宴如點了點頭。
他眼楮里的光芒一下子就黯淡了下來,但他還是笑著說︰“都挺好,我們都會有光明的未來!”
走著走著,三個人來到了山頂,剛好在這個時候,溶溶落日墜落地平線,城市盡頭被瓖上一層金邊,暮色將天空染成橙紅色。
在夜幕還沒有完全降臨時,月牙旁的金星已經閃耀在天上。
“我小時候的理想,是當天文學家,研究浩瀚的宇宙,以前我還吵著我爸給我買了一架天文望遠鏡。”徐映松看著天上那顆金星,帶著遺憾的語氣說道。
畢竟,在當時的教育體系下,選了文科,就意味著高考時無法再選報理科的天文專業。
楊宴如听著有些不是滋味,分科這件事,三個人再沒有提起過,似乎都安然接受了自己的選擇,可是她心里還是會莫名隱隱作痛。
在十六七歲的年紀,理想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相比後來漫漫一生而言,那就是年少戲言。
“我挺想當律師,我覺得律師很帥,在法庭上唇槍舌戰,尤其女律師更帥!”楊宴如看著遠方的落日。
徐映松側過臉,看了楊宴如一眼。
“我以前想當醫生,現在,我想去當小說家,不知道,看著辦吧!”沈致塵跟風說道。
“不管大家以後做什麼,希望我們三個人,永遠都是好朋友呀!”楊宴如挽起兩個人的手,洋溢著滿臉笑容看著地平線說。
沈致塵也扭頭,看了楊宴如一眼。
徐映松和沈致塵都從對方的眼楮里看見了自己,和楊宴如。
可惜,庸俗的校園故事,並不是三個人的電影里,誰與誰的美好,誰與誰的遺憾。在那樣美好的歲月里,單純到用永遠來修飾友情。
趁著天色未晚,三個人往山下走。
“我爸媽打算下個月在學校旁邊給我租個小房子,請阿姨給我專門做飯洗衣服做家務,我爸那個破生意做大了老出差,我媽調去巫山縣,哎,我是爹不疼娘不管的小可憐啊!”楊宴如惆悵地說。
“那你不是有更多時間學習啦?也是好事!”沈致塵安慰道。
“大哥,人從早學到晚不得吐了啊!”徐映松做了個夸張的動作,說。
楊宴如一臉郁悶,道︰“我爸還專門從大學給我請了外語系的老師輔導我口語,好煩,好煩!好煩啊!”
“哎呀,學會了就不學了唄,差不多夠應付考試就行!”徐映松說。
天才說話總是很氣人,別人費勁巴拉的事情,在天才眼里就跟吃飯喝水那麼簡單,楊宴如真想掐死徐映松,這人太討厭了!
下山之後,三個人一起坐公交回家,沈致塵先到站下車,徐映松和楊宴如繼續在公交上坐著,兩個人有沈致塵在的時候,可以斗嘴斗個沒停,可是沈致塵不在的時候,就會沉默得像兩個人都沒長嘴。
突然,公交車急剎車,楊宴如不小心倒在徐映松懷里,徐映松把她摟著扶起來,楊宴如竟沒覺得尷尬,重新坐正之後,只是偷偷瞟了他一眼。
徐映松顯然注意到了,沒話找話地說︰“你們班最近傳八卦,說你和沈致塵是一對啊!”
“有病!”楊宴如慍怒地唾了一句。
“你們是同桌,做什麼都兩個人一起,難免引人遐想啊,注意一點,傳到老師耳朵里,到時候老師打電話跟他爸爸告狀,你吃不了兜著走。”徐映松生硬地說著。
楊宴如看著他,有些不服氣地說︰“那你陪我啊,我八百米不合格,你陪我去練,別總在一邊笑話我啊,就會說風涼話!我物理听不懂,你幫我補課,別隔著窗戶嫌我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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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沒用,還不讓說!”徐映松小聲嘀咕著。
“那關你什麼事,太平洋警察管那麼寬!”楊宴如不滿地頂了回去。
徐映松反復深呼吸了幾口氣,才小心翼翼地問出來︰“你真的,打算出國去?”
“看吧,如果我在國內考的學校更好,我能說服我爸媽,也可能不去!”楊宴如有些無奈地說。
“那我陪你練八百米,幫你補物理!”徐映松很堅定地說。
“你開什麼玩笑,一個文科生給我補物理?”楊宴如沒想到這氣話他還當真。
“我文科生還來考奧數了呢!”徐映松沒好氣地說︰“也不知道是誰當初說報文科,”但這句話他變成了超級小聲的嘀咕,然後才恢復正常語調道︰“再說了,就你們那個物理能難到哪里去,我高一就看完了,覺得沒意思。”
楊宴如咬著唇憋住笑,回懟道︰“你這龜兒子真就渾身上下哪兒都不硬就嘴硬!”
“切,我還有地方更硬!你以後就知道了!”徐映松脫口而出,可他說出來馬上就臉紅了,扭頭看向窗外,假裝不當一回事。
楊宴如听出了弦外之音,噗嗤笑了出來。
“你笑個屁啊笑!”徐映松為了掩飾尷尬,不屑地說。
“我為什麼不能笑,你以為我是傻子啊!敢這樣跟我說話,我看你是活膩了!”楊宴如毫不客氣地反擊回去。
“誒,你!”徐映松頭一回在楊宴如跟前吃癟,臉都漲紅了,他知道玩笑不能開得太過分,撇撇嘴道︰“女孩子家家的,矜持點!”
“你對我胡說八道,要我矜持,徐映松,我看你皮癢吧!”楊宴如得理不饒人。
徐映松趕緊投降,說︰“好好好,姑奶奶我錯了,我胡說八道,您大人有大量把我當個屁放了吧!再見,我到家了!姑奶奶你走好!”
說完,公交車到站,他抓起包,仗著腿長從楊宴如腿上直接跨過去,從人堆里擠到車門前,還不忘回頭對楊宴如說︰“回家小心點,到家了qq上說一聲。”
“滾蛋吧你!”楊宴如面帶薄怒卻笑著說。
這次集訓的成績出來了,徐映松成了那個保送國家隊集訓的幸運兒,在很長一段時間里理科班的數學學霸們都抬不起頭來,數學老師耳提面命必然就是,拽什麼拽,連文科班的數學尖子都沒考過!
楊宴如自從搬到學校附近住,每天六點半就來到學校里跑步,學校的大操場一圈就是1600米,她總是跑個四百米就停下來歇一口氣,然後繼續跑。徐映松每天天不亮來學校里,帶著耳機邊听歌邊跑步,跑一圈跟玩一樣,他就自己自顧跑,完全不管楊宴如。
“你還……陪我練……八百米……你練個什麼鬼……自己跑……那麼開心!”楊宴如跑得氣喘吁吁,說話舌頭都快捋不直了。
沈致塵遞過來一瓶水,說︰“那我陪你咯!先休息休息,等下一起跑!”
“你怎麼也來了?你來這麼早,你媽不嘮叨你?”徐映松沒想到沈致塵也來了。
“來早讀,我媽嘮叨我什麼。”沈致塵理直氣壯地說。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倆狗男女,早晚被通報批評!”徐映松不屑地說。
楊宴如拽著徐映松的領子,氣鼓鼓地說︰“那你陪我跑了,也是狗男女?要通報批評要上一起上,少在旁邊起哄嚼舌根!”
“我錯了我錯了,我說你上高二以後,怎麼變得這麼凶巴巴的!說你兩句就生氣!”徐映松賤兮兮地求饒。
“你倆狗男人,都給我滾!”楊宴如非常公平地各踹了一腳,假裝生氣道。
徐映松一只手搭在沈致塵肩上,說︰“你看,女人就是善變,這邊要人陪她練八百米,轉眼就翻臉不認人,真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狗男人,真狗!”沈致塵指著徐映松,一臉面癱地吐槽他。
三個人玩熟了之後,已經不怎麼在意什麼男女之大防,雖然早戀在那個年代被當成一件嚴防死守不得違抗的天條,可是他們三個人成績特別好又天天在一起,老師就算想說什麼都無從下嘴。
後來,楊宴如知道,玩熟了背後,那些暗藏的心思早就不可遏制地滋生了。在很多個夜晚,她听著徐映松說起往事,他既不忍心讓沈致塵為難,又克制不住自己那時候旺盛的愛意,像是一個翻滾的醋壇子,借著玩笑,小心翼翼在釀醋和別把醋撒一地之間尋找微妙的平衡。
吹過一陣涼風,把思緒拉回了當下。
沈致塵轉過身,背對著陽台,對楊宴如感嘆地說︰“人到中年,萬事看透。”
“你看透什麼了?”楊宴如問他。
“人活著,開心就好。”沈致塵的眼鏡折射著太陽的光芒。
人類的諸多糾葛,一半與生死有關,一半與感情有關,點一把火燒個干淨,塵埃里還能仔細分明地看到幾個字,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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