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華凝瓦,月懸飛狐陘上,將幽州府庫的青瓦染作琉璃霜色。宇文淵倚著朱漆廊柱,寒鐵戟橫于膝頭,鮫綃帕子拂過戟身螭紋,忽聞屋脊傳來碎玉般的輕響——三息過七檐,足尖點瓦如踏雪,正是北燕“蒼狼踏雪”輕功。
“馮公主夜臨,可是查某私囤軍資?”他忽然開口,戟尖在月光下劃出半弧銀芒,驚起檐角寒鴉,撲稜聲驚破夜寂。
屋脊紅影頓住,狼皮氅獵獵如焰︰“宇文都督耳力賽過蒼狼。”話音未落,三支淬熒寒鐵箭破空而至,箭頭繪著北燕雙鶴紋,正是“驚鴻追月箭”。宇文淵旋身戟桿橫掃,熒光隨戟風聚成蒼狼形,轉瞬又散作流螢。
“公主箭藝精進。”他輕笑,望那紅影翻身下馬,胭脂馬竟踏在檐角,馬蹄鐵與青瓦擦出細碎火星。馮妙晴扯下面紗,鬢間雙鶴釵流光流轉︰“三個月前朱雀街,你藏在青緗馬車里,竟能認出我靴底的雙鶴紋?”
“胭脂馬踏碎月光的聲響,天下獨此一匹。”宇文淵撫戟微笑,憶起初入洛陽,街角紅衣女子舞鞭時,那抹藏在斗笠後的雙鶴紋靴底,“公主此來,可是為蒼狼原的鹽?”
馮妙晴甩鞭直擊府庫門鎖,胭脂馬騰空如赤電,卻見寒鐵戟先一步點住鎖芯,寒鐵相擊,火星濺落如星雨︰“三車鹽救不得三千人!”驚鴻弓已抵住他咽喉,弓弦上懸著串梧桐葉,“胡氏斷我鹽道,你當我昨夜燒糧,是為助你?”
宇文淵收戟退半步,府庫大門“吱呀”洞開,內中雪光映著鹽袋︰“第三間庫,五車胡鹽,車轅刻著寒梧紋。”他頓了頓,袖中滑出甦綰所制天機鹽袋,袋口狼首與寒梧紋交纏,“此鹽遇水即化,柔然細作查不出。”
馮妙晴弓弦微顫,眼中驚詫如月光碎銀︰“你早知我來?”
“蒼狼原的孩子用雪團砸柔然斥候,梧桐苑的信鴿今早落我案頭。”宇文淵指向庫內,鹽袋整齊如列陣,“這些鹽,本就是給北燕遺民的見面禮。”
胭脂馬低鳴一聲,馮妙晴翻身下馬,指尖撫過鹽袋上的寒梧紋,忽覺掌心微燙。她想起父親臨終所言︰“見寒梧紋,如見天日。”遂摘下雙鶴釵,紅寶石在月光下如泣血︰“以國寶換鹽,如何?”
宇文淵卻執她手腕,將釵子重別鬢邊,指尖掠過她冰涼的耳垂︰“雙鶴釵當伴公主青絲,鹽當入蒼狼原灶房。”他取出崔秀寧的密報,上面北燕遺民分布圖墨痕猶新,“太武帝破虜戟下,胡漢皆為子民。當年北燕西遷,我父派玄甲騎護行,甲冑內側,都刻著雙鶴。”
馮妙晴喉間發緊,忽聞遠處蒼狼原狼嚎傳來,驚鴻弓“當啷”落地︰“宇文淵,你比寒梧更暖。”翻身上馬時,胭脂馬踏碎滿地月光,聲音卻軟了三分,“明日卯初,蒼狼原見。追上我的胭脂馬,便告訴你蒼狼兵符所在。”
紅影消失前,一片雙鶴紋錦帕落在戟尖,帕角繡著蒼狼與寒梧並立。宇文淵拾帕時,觸到帕底暗紋——正是北燕地圖,蒼狼原處朱砂點血,顯是馮妙晴以身為筆。
是夜,府庫守衛但覺清風過廊,再看時,鹽袋已整整齊齊碼在檐下,袋角繡著極小的雙鶴紋,與寒梧紋相映成趣。帥帳內,寒鐵戟旁多了支雙鶴釵,釵頭紅寶石映著案頭崔秀寧的密報,字里行間,皆是北燕遺民的生死托付。
窗外,胭脂馬的嘶鳴與蒼狼原的狼嚎交織,宇文淵望著戟頭鮫人玉佩與雙鶴釵相叩,忽覺塞北的風雪,終將在寒梧與蒼狼的合鳴中,化作曲頸琵琶的溫柔曲調——馮妙晴的夜探,不是盜糧,是北燕公主在漫天風雪里,為子民尋到的那棵能遮風擋雪的寒梧樹。
寒鐵戟在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戟身“破虜”二字被月色洗得愈發清亮。宇文淵知道,當明日卯初的陽光照亮蒼狼原,他與馮妙晴的胭脂馬,終將在塞北風沙中,踏出一條胡漢遺民共行的路,讓雙鶴與寒梧的紋章,永遠在同一片天空下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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