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紙泛白時，陳峰掀開星隕鍋的木蓋。
蒸汽裹著牛骨香漫上來，湯面浮著七粒銀斑，排成勺狀——和昨夜熬湯時一樣。他抄起漏勺攪了攪，銀斑散作碎星，再沉底時又聚成原樣。灶下余火映得鍋底裂痕發亮，那道他擦了三年的豁口，此刻正泛著淡銀，像藏著活物。
"又犯軸了？"
門簾一掀，甦清雪抱著個藍布包進來。月白武服沾了星露，發梢還凝著水珠，腰間寒星劍的穗子滴著水，在青石板上洇出個小圈。她把布包擱在灶台上，"吳伯說你熬了半宿，我順路帶了玄星木——"
話音頓住。她探身看湯面，指尖掠過銀斑，"北斗？"
陳峰摸出兜里的《星鑒》殘卷。卷角早磨毛了，這會子卻燙得灼手。他剛攤開，殘卷便"簌簌"抖起來，銀青字跡順著湯面銀斑游走，"北斗護星陣，星衛守星門時所布"。
"你這鍋..."甦清雪抽回手，目光掃過鍋底裂痕，"甦家食武閣的老典籍里提過，星衛有件"星噬器"，能吞星能化湯養人。我原當是傳說。"
陳峰舀了碗湯，熱氣模糊了兩人的臉︰"昨兒湯面也這樣。我嘗著星能比往日醇，可《星鑒》說這陣"非星衛血脈不可引"。"
"星衛？"甦清雪捏著藍布包的角，"十年前甦家跟天樞盟簽契，家主說星衛早絕了種。"
院里傳來腳步聲。陳峰抄起漏勺擋在甦清雪身前，漏勺尖卻在觸及來人時頓住——灰衣斗笠，左眼刀疤，腰間鐵劍銹跡斑斑。李守真掀開門簾，斗笠沿的水珠"啪嗒"落進湯碗，濺散了銀斑。
"好個星噬器。"他摘下斗笠，露出灰白頭發，"陳遠山護星門時，這鍋熬了三百碗血湯。湯里星能，都是他拿命換的。"
陳峰手里的漏勺"當啷"掉在地上。甦清雪按住他顫抖的手背，轉向李守真︰"您是..."
"李守真，陳遠山的副隊長。"老人摸出塊缺角玉牌，和陳峰壓在鍋底下的那塊嚴絲合縫，"十年前天樞盟血洗星衛營，老陳頭把鍋塞給我時說，"守真，這鍋要喂活人，別喂死人"。"
湯面銀斑又聚起來。李守真湊近些，刀疤在晨光里泛青︰"這不是普通北斗，是星衛的"北斗護星陣"。當年守星門，我們用這陣鎖星能，防邪族偷星核。"他指了指《星鑒》，"殘卷里的圖，是老陳頭拿血畫的。"
陳峰想起母親總說，父親臨死前攥著塊帶血的布。原來那布，是《星鑒》的殘頁。
"天樞盟動手了。"李守真突然壓低聲音。他從懷里掏出張焦黑的相紙，"周正豪的人拍了我修復星能陣的銀戒。"衛"字刻痕，他們認出來了。"
甦清雪抽了口冷氣︰"天樞盟的檔案里，星衛標記見者必殺。"
"不止我。"李守真盯著陳峰，"他們查了陳遠山的舊案。當年老陳頭斷了條胳膊，那刀疤，周正豪記了十年。"
陳峰摸左眉骨的淺疤——那是七歲替母親搬煤渣時劃的。此刻卻像被火烤著，"所以他們..."
"所以三日後的星能潮汐行動，得提前。"李守真抓起陳峰的手，按在星隕鍋上，"星門碎片的封印，得趁天樞盟沒布好陣解。晚了，鍋保不住，你也保不住。"
甦清雪解下寒星劍擱在桌上︰"我回甦家拿星草，能護著湯里星能不泄。"
"來不及。"李守真搖頭，"周正豪的星捕已經在夜市外區蹲守。你們明兒一露臉，就得被盯上。"
陳峰盯著湯面的北斗銀斑。那七粒星子，此刻亮得像要跳出來。他想起母親咳血時攥著他的手，想起夜市里那些喝了他湯的老武夫，攥著空碗說"小峰，再來半碗"。
"提前就提前。"他抄起漏勺攪了攪湯，銀斑散了又聚，"我這鍋能吞星能，他們要搶，得先過我這關。"
李守真從懷里摸出個小布包，抖開是七枚銹鐵釘︰"子時去隕星海，用這釘子在碎片周圍釘北斗陣。鍋吸星能時，你按《星鑒》的圖引氣——"
"叔。"陳峰打斷他，"我爹當年護星門，用的是血湯。我護星門，用牛雜湯行不行？"
李守真的刀疤動了動。他抓起陳峰的手，按在鐵劍的"星衛"刻痕上︰"星衛護的從來不是門，是人。你這湯能養人，比老陳頭的血湯金貴。"
窗外傳來賣豆漿的吆喝。甦清雪把藍布包推給陳峰︰"玄星木墊在鍋底，能穩星能。我去跟吳伯說，夜市攤明兒歇業——"
"不用。"陳峰舀了碗湯遞給李守真，"夜市的老主顧們，喝慣了我的湯。歇業，他們該慌了。"
李守真接湯的手在抖。他吹了吹熱氣，喝了口，突然笑出聲︰"老陳頭要是知道，他的星噬器現在熬牛雜，得氣活過來。"
陳峰也笑。甦清雪卻盯著窗外，月白武服的袖口被風掀起，露出腕間新系的紅繩——是昨夜陳峰在夜市買的，說"避邪"。
"辰時三刻。"她突然說，"周正豪的星捕愛卡點巡邏。我們現在去隕星海，趕在他們換班前。"
李守真把斗笠扣回頭上︰"我去引開星捕。小峰，帶著鍋和《星鑒》，跟著清雪。"
陳峰把星隕鍋裝進棉套，鍋底的裂痕蹭著他的手背。那道疤，此刻暖得像父親的手。他抓起《星鑒》殘卷，卷角的銀青字還在跳︰"星衛不死，星門不熄。"
"走。"他說。
甦清雪提起寒星劍，紅繩在腕間晃。李守真推開院門，灰衣被風卷起，像片要飄走的雲。湯鍋里的北斗銀斑還亮著，映得三人的影子疊在一起，長過院里那株老槐樹。
遠處傳來星能燈的爆響。陳峰知道，那是天樞盟的人在砸夜市的攤位。可他懷里的星隕鍋在發燙，湯里的星能在滾，比任何星核都燙，比任何刀都硬。
"爹。"他輕聲說，"您看，我帶著您的鍋，帶著星衛的人，去守星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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