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散得早，陳峰被尿憋醒時，天剛泛魚肚白。星隕鍋擱在煤爐上，余溫還焐著半鍋冷湯，鍋沿凝著層薄霜，像撒了把碎星子。他裹著毯子去巷子口倒夜壺，回來時見吳伯蹲在攤位前，正用枯枝撥拉地上的煤渣。
"小峰。"吳伯抬頭，眼角的皺紋里沾著煤屑，"今晌午來我家喝羊肉湯。"他拍了拍褲腿站起來，袖口露出半截靛藍布，"你鐵叔昨兒送了半只羊，我讓春嬸子炖上了。"
陳峰撓了撓後頸。吳伯家的羊肉湯他喝過回，湯里總漂著片老姜片，辣得人鼻尖冒汗。"吳伯，我得去藥鋪抓藥——"
"你媽那藥，我讓春嬸子捎回來了。"吳伯截了話，枯樹皮似的手搭上他肩膀，"走，先跟我去盟里取點東西。"
夜市盟的鋪子在巷尾，門臉兒掛著塊"星源雜貨"的破木牌。陳峰跟著吳伯繞到後牆，見甦清雪正倚著青磚牆擦劍。她穿件月白短打，發尾用紅繩扎著，寒星劍在她掌心轉了個圈，劍穗上的銀鈴丁零響。
"清雪姐。"陳峰打了聲招呼。甦清雪抬眼，眉梢挑了挑，倒沒像往常那樣冷著臉，只朝他點了下頭。
吳伯摸出塊銅鑰匙，捅進牆縫里擰了三圈。" "的一聲，半塊磚陷了進去，露出個黑 的洞口。陳峰跟著鑽進去，腳下是青石台階，霉味兒混著點檀香，直往鼻子里鑽。
密室不大，牆上嵌著兩盞星能燈，昏黃的光映著石壁上的刻痕。正中央擺著張老榆木桌，桌上壓著塊紅布，布角露出半截玉色。吳伯走過去，手抖著掀開紅布，半塊巴掌大的玉牌露了出來。
"你攤位下的黑鐵，紋路和這玉牌吻合。"吳伯用指節敲了敲玉牌，"上月你撞碎那黑鐵時，我蹲在巷口瞧著——鐵碴子裂成七瓣兒，跟這上頭的星圖分毫不差。"
陳峰湊近看。玉牌上的刻痕歪歪扭扭，倒真像北斗七星的形狀，和他激活星隕鍋那天碎的黑鐵紋路，竟像一個模子摳出來的。他伸手要摸，甦清雪突然按住他手腕︰"等等。"
她抽出寒星劍，劍尖輕輕劃過玉牌表面。陳峰听見"嘶"的一聲，玉牌外層像結了層薄冰似的裂開，露出底下泛著暖光的字跡——"星門碎片"四個字，歪歪扭扭刻在玉牌內側。
"星門？"陳峰喉嚨發緊。他想起《星鑒》里提過的界域星門，想起鐵勺王說的星衛，想起昨晚風里那句"陳家的種，該醒了"。
吳伯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他彎著腰，指節攥得發白，咳了好半天才直起身子，嘴角沾著血絲。"當年星衛守著十二塊星門碎片，"他摸出塊帕子擦嘴，帕子上洇開片暗紅，"天樞盟要搶，說碎片能引動本源星能，壞了他們的壟斷。我們這伙老兄弟，就把碎片埋在最不起眼的地方——"
他踉蹌著走到石壁前，用指甲摳開塊松動的磚。陳峰湊過去，見磚後刻著幅星圖，圖上標著個紅點，旁邊寫著"青河夜市丙字七號攤"。
"丙字七號。"甦清雪低聲念，"陳峰的攤位？"
吳伯點頭，手撐著桌沿慢慢坐下。"十年前我在隕星海邊挨了刀，心肺漏了個窟窿。"他撩起衣襟，肚皮上有條猙獰的疤，像條黑蜈蚣，"臨死前李守真托我件事——把星門碎片的線索，交給陳家的種。"
陳峰覺得喉嚨發苦。他想起爹臨終前攥著他手說"星衛的東西，要藏緊了"，想起攤位下泛星輝的黑鐵，想起鐵勺王說"你那湯像極了星衛的星隕爐"。原來那黑鐵不是普通的廢鐵，是星門碎片的封印，是爹留給他的，也是吳伯守了十年的。
"那玉牌..."陳峰指著桌上的半塊，"是？"
"星衛玉牌。"甦清雪替吳伯答了，"每塊星門碎片配半塊玉牌，湊齊九塊能開星門。"她用劍尖挑起玉牌，寒星劍突然輕鳴起來，劍身上浮起層淡藍星芒，"這玉牌里有星能，和你湯里的星能...很像。"
吳伯從懷里摸出個布包，解開是張泛黃的紙。"這是《星陣》殘卷，"他把紙推給陳峰，"你按上頭的法子，在攤位布個"星門感應陣"。陣成那天..."他突然劇烈咳嗽，血滴在殘卷上，暈開朵小紅花，"就能找到星門碎片了。"
陳峰接過殘卷，手在抖。紙頁上的字他認識，是爹的筆跡。"爹..."他輕聲喚，喉嚨哽得發疼。
甦清雪收了劍，走過來按住他肩膀。她的手暖乎乎的，透過薄衫滲進他骨頭里。"別急，"她聲音放軟了些，"先把玉牌收著。"
吳伯突然笑了，笑得直喘氣。"我這把老骨頭，總算能跟老李頭交差了。"他指了指陳峰兜里的紙條，"昨兒鐵勺王說的"星衛未絕"，不是假話。小峰，你帶著這口鍋，帶著湯里的星能..."他話沒說完，又咳起來，咳得整個人都在顫。
陳峰趕緊扶他。吳伯的手涼得像冰，比冬夜的星子還冷。他望著陳峰，眼楮里閃著光，像要把所有的話都塞進這一眼里。"護好星門碎片，"他啞著嗓子說，"天樞盟...不會罷休的。"
密室里靜得能听見星能燈"滋滋"響。陳峰攥緊殘卷，看著吳伯灰白的鬢角，突然想起小時候在攤位寫作業，吳伯總把烤得焦香的牛筋偷偷塞他碗底。那時候吳伯的手還是暖的，能給他捂熱凍紅的耳朵。
"吳伯，"他喉嚨發緊，"我送你回家。"
吳伯搖頭，伸手摸了摸他左眉骨的淺疤。"不用。"他說，"你記著，星門碎片就在你攤下。地脈里的星能潮汐，每七日漲一回..."他聲音越來越輕，輕得像片落在星能燈上的灰，"等陣成了，你就...能看見它了。"
甦清雪突然扯了扯陳峰的袖子。陳峰抬頭，見她盯著玉牌，寒星劍在鞘中輕輕震動，劍穗上的銀鈴晃出細碎的光。牆根的星能燈閃了閃，照得玉牌上的"星門碎片"四個字，像活了似的，在石壁上投下團暖融融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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