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蠻寨中央廣場上,十堆篝火沖天而起,將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晝。火光跳躍在每一個蠻族戰士古銅色的臉龐上,他們用力敲打著牛皮戰鼓,節奏狂野而熾熱。空氣中彌漫著烤肉的香氣和咂酒的醇味,整個山寨沉浸在狂歡之中。
蠻王孟英站在高台上,高舉牛角杯,洪亮的聲音在整個山谷回蕩︰“今日我孟英得此佳婿,實乃天賜良緣!獨孤楠在比武場上擊敗了我族所有勇士,證明了他的勇武!”他一把拉過獨孤楠的手,“從今往後,他就是我孟氏部族的女婿,漢軍就是我孟英的朋友!”
“嗚呼——!”台下蠻族戰士們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手中的彎刀有節奏地敲擊著盾牌。
柳慶舉杯回敬,心中暗喜︰這一趟不僅完成了結盟使命,還為漢軍爭取到三千蠻兵,實在是意外之喜。他瞥了一眼身旁的盛子新,發現這個一向嚴肅的好友居然被幾個蠻族少女圍著敬酒,難得地露出了窘迫模樣。
新娘孟玉此刻正坐在高台中央,身著五彩嫁衣,頭戴銀飾冠冕,項圈上的銀鈴隨著她的動作發出清脆聲響。在火光映照下,她美得令人窒息。她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獨孤楠,此刻穿著蠻族禮服,顯得格外英武。
“你當真不後悔?”孟玉低聲問道,聲音輕得只有兩人能听見,“娶了一個蠻族女子,回去後會不會被同僚笑話?”
獨孤楠微微一笑,在桌下輕輕握住她的手︰“我獨孤楠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更何況...”他湊近些,聲音溫柔得讓她心跳加速,“能娶到蠻王的明珠,是我三生修來的福氣。”
孟玉臉頰緋紅,心中甜滋滋的。她原本對這場政治聯姻心存疑慮,擔心獨孤楠會嫌棄她這個“蠻女”,但現在看來,這個漢人將軍似乎真的很喜歡她。
婚禮狂歡持續到深夜,當大多數人都醉意朦朧時,獨孤楠和孟玉被送進了新房。
竹樓內紅燭高燒,將整個房間映照得溫馨而朦朧。獨孤楠輕輕掀開孟玉的紅蓋頭,四目相對,兩人都有些局促。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獨處一室。
“我們蠻族女子不像你們漢家姑娘那般矜持。”孟玉率先打破沉默,從桌上取來兩杯咂酒,“喝了合巹酒,就是真正的夫妻了。”
獨孤楠接過竹杯,目光誠摯︰“我獨孤楠此生定不負你。”
孟玉眼中閃過狡黠的光︰“那你要答應我三件事。第一,日後帶我去長安看看。父親說那里的房子比山還高,街上的人比林子里的樹還多。”
“好,等戰事平息,我一定帶你去。”獨孤楠鄭重承諾。
“第二,教我漢文和你們的禮儀。我不想給你丟臉。”
“這個自然,我很樂意教。”
“第三...”孟玉突然臉紅得像熟透的果子,聲音細若蚊蠅,“今晚...你要溫柔些...”
獨孤楠先是一愣,隨即明白過來,耳根頓時紅了。他仰頭飲盡杯中酒,將妻子輕輕攬入懷中︰“我會的。”
就在這時,窗外突然傳來 的聲響和壓抑的竊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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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樓外,高季式帶著幾個漢軍士兵貓著腰躲在窗下,一個個擠眉弄眼,憋笑憋得滿臉通紅。
“噓——小聲點!”高季式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被發現了可就慘了!”
士兵王二狗壓低聲音︰“高將軍,咱們這樣偷听將軍洞房,是不是不太好啊?”
“你懂什麼!”高季式瞪了他一眼,“這是軍營傳統!新婚之夜都要听牆根的!再說了,咱們得確保將軍安全不是?”
突然,竹樓內傳來孟玉銀鈴般的笑聲,接著是獨孤楠低沉的回應。窗外幾人立刻豎起耳朵。
“听听!開始了!”高季式興奮地搓手,“我說獨孤老弟沒問題,肯定能把蠻族公主收拾得服服帖帖!”
突然,竹樓內安靜下來。幾個偷听者面面相覷。
“怎麼回事?這就結束了?”王二狗傻乎乎地問。
高季式拍了他一記後腦勺︰“放屁!獨孤老弟哪能這麼快!肯定是在醞釀情緒...”
話未說完,竹樓窗戶突然被推開,一盆洗腳水嘩啦一聲潑了出來,正好澆了幾人一身。
“哎呀!”幾人驚呼著跳起來,狼狽不堪。
獨孤楠出現在窗口,忍著笑意板著臉︰“高季式!帶人滾回營地去!再敢偷听,軍法處置!”
孟玉從丈夫身後探出頭來,笑得花枝亂顫︰“告訴兄弟們,明天我請所有人喝咂酒!現在都回去休息吧!”
高季式等人灰溜溜地跑開,一邊跑一邊擰著濕透的衣襟。
“完了完了,被發現了!”王二狗哭喪著臉。
高季式卻哈哈大笑︰“值了值了!獨孤老弟幸福就好!走,回去跟兄弟們匯報戰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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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百里之外的武川會秘密據點里,卻是另一番地獄景象。
陰暗潮濕的地牢中,宇文霖被鐵鏈鎖在石牆上,渾身傷痕累累。宇文導冷眼看著這個任務失敗的屬下,眼中沒有半分憐憫。
“武川會不養廢物。”宇文導的聲音如同寒冰,“既然你破壞不了結盟,那就用別的方式贖罪吧。”
宇文霖艱難地抬起頭,鮮血從額角流下︰“會主...再給屬下一次機會...屬下一定能...”
“機會?”宇文導冷笑一聲,“武川會的機會從來只有一次。”他揮手示意,幾個面目猙獰的死士走進牢房。
宇文霖驚恐地睜大眼楮︰“會主饒命!屬下願意做任何事!求您...”
宇文導俯身捏住她的下巴︰“放心,不會讓你死。武川會的死士們很久沒開葷了,你就好好伺候他們吧。這也是為你失敗付出的代價。”
牢門重重關上,里面很快傳來布料撕裂聲和宇文霖淒厲的慘叫。宇文導面無表情地轉身離開,對身後的哭喊充耳不聞。
“會主...”守在門口的心腹有些不忍,“這樣是不是太...”
宇文導冷冷瞥了他一眼︰“心軟了?記住,在武川會,失敗者的唯一價值就是成為警告他人的範例。”
地牢內,宇文霖的哭喊漸漸變成絕望的嗚咽。
不知過了多久,死士們滿意地離去。宇文霖蜷縮在角落,衣衫破碎,淚水混合著血水滑落,她的眼中最初是屈辱和絕望,但漸漸燃起仇恨的火焰。
“柳慶...獨孤楠...宇文導...”她嘶啞地念著這些名字,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鮮血直流,“我趙霖對天發誓,定要你們付出百倍代價!”———趙霖是她加入武川會之前本來的名字。
她艱難地挪動身體,從散亂的頭發中取出一根隱藏的細鐵絲。這是她最後的保命手段,沒想到真會用上。
鐵絲在鎖孔中輕輕轉動, 嚓一聲,腳鐐應聲而開。趙霖抹去臉上污跡,嘴角浮現冷笑。她掙脫繩索,如同幽靈般溜出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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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蠻寨大門前,三千蠻族精銳整裝待發。他們身著皮甲,手持彎刀,臉上涂著戰紋,氣勢驚人。
孟英親自為女兒整理披風︰“玉兒,此去凶險,務必小心。漢人的世界不比山寨,凡事多留個心眼。”
孟玉自信滿滿︰“父親放心,女兒的本事您還不知道嗎?再說還有夫君保護我呢。”說著朝獨孤楠嫣然一笑。
獨孤楠鄭重行禮︰“岳父大人放心,小婿定以性命護玉兒周全。”
柳慶與盛子新交換一個眼神,心中都明白︰有孟玉在,這三千蠻兵才會真心實意為漢軍效力。這場聯姻的價值,遠遠超乎預期。
高季式清點完人數,前來匯報︰“柳大人,蠻兵三千,加上我們一百漢軍,共計三千一百人全部到齊。”
盛子新低聲對柳慶道︰“這一路回去恐怕不太平。武川會絕不會善罷甘休。”
柳慶目光深邃︰“所以我們要盡快趕回瀘州。只要與主力會合,就不怕他們耍花樣。”
隊伍開始向北進發。孟玉騎在一匹棗紅馬上,好奇地四處張望。這是她第一次離開部族領地,既興奮又緊張。
獨孤楠策馬跟在她身側,耐心解釋著沿途風物。看著妻子天真爛漫的模樣,他心中涌起強烈的保護欲︰無論如何,都要護她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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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深處,一雙充滿仇恨的眼楮正密切注視著行進中的隊伍。趙霖抹去臉上污跡,嘴角浮現冷笑。她掙脫繩索逃出武川會後,就一路追蹤至此。
身上的傷痛仍在提醒她那夜的屈辱,但更痛的是被背叛的恨意。她輕輕撫摸藏在袖中的短刃,那是從死士身上偷來的。
“等著吧,”她輕聲自語,聲音如同毒蛇嘶鳴,“我會讓你們付出代價的。一個個,都逃不掉...”
隊伍最前方,柳慶忽然勒住馬匹,皺眉望向遠處密林。多年的軍旅生涯讓他對危險有種本能的直覺。
“怎麼了?”盛子新問道。
柳慶搖頭︰“總覺得有人盯著我們。傳令下去,加強警戒,加快行軍速度。”
夕陽西下,隊伍在山谷中扎營。蠻兵與漢軍分開駐扎,雖然結盟,但彼此間仍存隔閡。
孟玉正在幫丈夫擦拭鎧甲,忽然幾個蠻兵前來請示︰“公主,兄弟們想問,我們真要幫漢人打僚人嗎?沈大王畢竟也是蠻族...”
孟玉放下手中活計,正色道︰“沈參背信棄義,意圖襲擊漢軍,引起戰爭,會害死我們多少族人?這筆賬必須要算!”
蠻兵們面面相覷,終于點頭退下。獨孤楠在一旁看得分明,心中對這位新婚妻子又添幾分敬重——她不僅是蠻族公主,更明白事理。
夜深人靜時,營地外圍忽然傳來警報聲。獨孤楠立即抓起長槍︰“玉兒待在帳中不要出來!”
然而當他沖出營帳,只見幾個黑影迅速消失在密林中,只留下一地凌亂腳印。
“是武川會的探子。”高季式檢查後得出結論,“看來他們已經盯上我們了。”
柳慶面色凝重︰“接下來的路,恐怕不會太平了。”
孟玉不知何時也來到丈夫身邊,手中握著一把彎弓︰“管他什麼會,敢來招惹我們,就讓他們有來無回!”
月光下,新婚夫婦並肩而立,一個持槍,一個挽弓,宛如戰神與女武神。柳慶看著這一幕,忽然對這場突如其來的聯姻有了新的認識——或許這是上天賜予漢軍的禮物。
而在遠處的山崗上,趙霖冷冷地看著營地中的燈火,手中的短刃在月光下泛著寒光。
“享受你們最後的甜蜜吧,”她輕聲呢喃,身影融入黑暗之中,“很快,就會讓你們嘗到地獄的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