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長安
冬日的陽光透過窗欞灑在案幾上,在竹簡與帛書間投下斑駁的光影。劉 伏案批閱文書,眉頭微蹙,手中的毛筆在奏報上圈點勾畫,墨跡未干便又展開下一卷。案頭堆滿了各地送來的軍報與民情,像一座小山般幾乎要遮住他的視線。
"關中大雪,凍死牲畜千余;河東流民又增三千戶..."他輕聲念著,指尖在竹簡上摩挲,留下一道淺淺的汗痕。窗外寒風呼嘯,吹得窗紙沙沙作響,卻吹不散他心頭的憂慮。
手腕忽然一陣酸痛,劉 這才發覺自己已連續批閱了兩個時辰。他放下毛筆,揉了揉發僵的手指,端起早已涼透的茶盞抿了一口。茶湯苦澀,卻讓他混沌的思緒為之一清。
"報——"親兵在門外高聲稟報,聲音穿透寒風,"府外有一士子求見,說是送信的!"
劉 眉頭一挑。自入冬以來,黃河封凍,戰事稍歇,但各方勢力暗流涌動,每日都有密報送達。他整了整衣冠︰"請進來。"
不多時,一位身著青衫的年輕士子緩步而入。他約莫二十七八歲年紀,身材修長,面容清 似古松,雙目炯炯有神如寒星。雖是寒冬,他卻只穿一件單薄的棉袍,腰間束著素色布帶,步履從容不迫,舉手投足間透著儒雅之氣,卻又隱隱帶著幾分江湖俠客的灑脫。
"在下見過劉將軍。"士子恭敬行禮,聲音清朗如玉磬。他從袖中取出一封絹書雙手奉上,指節修長,指甲修剪得圓潤干淨,卻帶著常年執筆的薄繭。
劉 接過信,指尖觸到絹帛時微微一怔——這信竟帶著體溫,顯然被貼身收藏多時。他展開一看,是泰州刺史高翼的親筆。信中言及伏波將軍楊腚在黃河兩岸秘密收集了二百余艘船只,意圖不明,請劉 定奪。
"二百艘船..."劉 輕聲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案幾。檀木發出的悶響在靜室中格外清晰。若是這些船只落入爾朱兆之手,黃河天險將形同虛設。他眼前浮現出冰封的河面上千帆競發的場景,不由得脊背發涼。
他正思索間,忽听那士子開口︰"劉將軍可是在為楊腚之事煩惱?"
聲音不卑不亢,卻如清泉般透徹。劉 抬頭,略顯詫異︰"閣下看過此信?"
士子坦然道︰"高刺史命我送信時,曾言若劉刺史一時無策,在下或可效勞。"他頓了頓,目光平靜如水,"在下願代將軍前往,向楊腚陳明利害,勸其歸順。"
劉 不由坐直了身子,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年輕人。此人言語從容似閑庭信步,目光清澈如秋水,全無尋常說客的諂媚或浮躁。更難得的是那份沉穩氣度,竟讓他想起《三國演義》中劉備隆中初見孔明時的場景。
"楊腚性情狡詐,曾為爾朱兆心腹,閣下有何把握能說服他?"劉 試探道,手指輕輕摩挲著茶盞邊緣。
士子微微一笑,眼角浮現幾道細紋︰"楊將軍收集船只卻不獻于爾朱兆,可見其心已生異志。今北方群雄並起,智者當擇明主而事。"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劉 ,"劉將軍仁德之名遠播,治下百姓安居,士卒用命。若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未必不能成事。"
這番話如醍醐灌頂,劉 眼中精光一閃。他忽然意識到,楊腚私藏船只的舉動,或許正是對爾朱兆暴政的無聲反抗。若能爭取此人,不僅可斷爾朱兆一臂,更能為日後渡河作戰埋下伏筆。
"既如此,便有勞先生走一趟。"劉 正要喚人準備行裝馬匹,突然想起什麼,問道︰"還未請教先生尊姓大名?"
"在下京兆甦綽,字令綽。"士子拱手答道,衣袖垂落時露出腕間一串古樸的木珠,每顆都磨得發亮。
"甦綽..."劉 覺得這名字耳熟,卻一時想不起在何處听過。他起身相送,忽然注意到甦綽腰間佩著一柄短劍,劍鞘陳舊卻保養得當。"甦先生此去務必小心。楊腚駐地險要,若事有不諧,速速退回。若事成,劉某必有重謝。"
甦綽淡然一笑,那笑容如冬日暖陽︰"將軍為國為民,綽不過盡綿薄之力罷了,何談酬謝。"說罷深深一揖,轉身時衣袂翻飛,竟有幾分仙風道骨之姿。
望著甦綽遠去的背影,劉 忽然對身旁的崔昂說道︰"此人氣度不凡,絕非池中之物。"
崔昂捻著胡須點頭︰"主公慧眼。他言談舉止,既有儒門正派之風,又兼縱橫家氣象。只是這名字...屬下似乎在哪里听過。"
劉 搖頭苦笑,目光仍停留在甦綽消失的廊角︰"我也覺得耳熟,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他忽然轉身,"去查查這個甦綽的來歷。"
崔昂忽然拍案︰"我想起來了!此人莫非是武功太守甦協之後,以清廉著稱!"
劉 眼中精光一閃,正欲細問,忽見親兵急匆匆跑來︰"報!河東急件,晉陽爾朱兆已集結十萬大軍,似有意圖南下!"
此時寒風呼嘯,院中枯葉沙沙作響。劉 不知道,這個看似普通的士子,正是歷史上為北周政權奠定制度基礎的甦綽。而更不會想到,甦綽之子甦威將來會成為歷仕三朝的名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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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黃河岸邊。
凜冽的北風卷著細碎的冰晶,在封凍的河面上呼嘯而過。楊腚裹緊了身上的狐裘大氅,踩著冰層上厚厚的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他身後跟著十余名親兵,個個腰挎橫刀,警惕地環視四周。
"將軍,都檢查過了,二百八十三艘船全都藏在河灣處的蘆葦蕩里,用茅草蓋得嚴實。"副將哈著白氣匯報道,"就算有人從岸邊經過,也絕對發現不了。"
楊腚點點頭,鐵青的臉上看不出喜怒。他蹲下身,用戴著皮手套的手撥開積雪,敲了敲冰面。冰層發出沉悶的聲響,厚度至少有兩尺有余。
"這天氣..."楊腚眯起眼楮望向灰蒙蒙的天空,"爾朱兆的大軍也不知何時渡河?”
副將壓低聲音︰"將軍,咱們這些船...到底要賣給誰?大將軍的軍令……"
"閉嘴!"楊腚突然厲聲喝道,眼中閃過一絲凶光,"誰說要賣了?"他站起身,拍了拍手套上的雪屑,"這些都是本將軍辛辛苦苦收集來的戰船,自然要待價而..."
話音未落,一名親兵急匆匆跑來,單膝跪地︰"將軍!岸邊有個書生求見,自稱京兆甦綽。"
"書生?"楊腚眉頭一皺,"這冰天雪地的,哪來的書生?帶了多少人?"
"就...就他一個。"親兵結結巴巴地回答,"說是奉了右將軍劉 之命..."
楊腚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他下意識摸了摸腰間的刀柄,隨即又松開手,冷笑一聲︰"劉 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來見我?是看不起我楊某人嗎?"他環顧四周,"帶他過來!我倒要看看,這個甦綽是何方神聖。"
不多時,親兵領著一個身材瘦削的青年走來。那人約莫二十七八歲年紀,一襲青布棉袍已經落滿雪花,面容清 ,眉宇間卻透著一股不卑不亢的氣度。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雙眼楮——明亮如星,仿佛能洞穿人心。
"在下京兆甦綽,見過楊將軍。"書生拱手行禮,聲音清朗,絲毫不受寒風影響。
楊腚上下打量著這個看似文弱的書生,忽然注意到對方雖然衣著單薄,卻站得筆直,連一絲顫抖都沒有。更奇怪的是,那雙布鞋踏在雪地上,竟沒留下多深的腳印。
"好輕功。"楊腚心中暗驚,面上卻不露分毫,"甦先生大冷天的跑到這荒郊野外來,不知有何貴干?"
甦綽微微一笑︰"奉右將軍劉 之命,特來與將軍一敘天下大勢。"
楊腚聞言,突然仰天大笑,笑聲在空曠的河面上回蕩︰"哈哈哈...好一個"一敘天下大勢"!"他猛地收住笑聲,眼神變得凌厲,"劉 派你個書生來,是覺得我楊某人好糊弄嗎?"
甦綽不慌不忙,從懷中掏出一個錦囊︰"右將軍有書信在此,請將軍過目。"
楊腚示意親兵取來,拆開一看,臉色微變。信上只有寥寥數語,卻讓他心中掀起驚濤駭浪。他強自鎮定,將信紙揉成一團攥在手心︰"劉 好大的口氣!"
甦綽目光掃過河面上隱約可見的船只輪廓,輕聲道︰"將軍收集這許多船只,想必是要待價而沽?"
楊腚眼神一凜,右手已經按在刀柄上︰"你什麼意思?"
"將軍明鑒。"甦綽拱手,語氣誠懇,"當今天下,爾朱兆暴虐無道,元顥依附南梁,皆非明主。右將軍雄才大略,禮賢下士,正是將軍該效忠之人。"
河風突然變得猛烈,卷起地上的積雪,打在眾人臉上。楊腚沉默良久,突然大笑起來︰"好個伶牙俐齒的書生!不過..."他話鋒一轉,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劉 憑什麼讓我歸順?就憑這幾句空話?"
甦綽不疾不徐地從袖中取出一卷竹簡︰"右將軍承諾,若將軍來投,可拜為鎮北將軍,領河東太守,統黃河水師一萬。"
楊腚的副將倒吸一口冷氣,這個條件確實優厚。但楊腚卻冷笑一聲︰"空口白話誰不會說?劉 現在自身難保,隴西尚有百萬羌賊,拿什麼兌現這些承諾?"
甦綽眼中精光一閃,突然壓低聲音︰"就憑右將軍能保將軍性命。"見楊腚臉色驟變,他繼續道,"爾朱兆已經知道將軍私藏船只之事,天柱大將軍的脾氣,將軍比在下更清楚。"
楊腚的手不自覺地顫抖起來。他想起爾朱兆處置叛將時的殘忍手段——活剝人皮、五馬分尸...那些畫面讓他胃部一陣抽搐。
"你...你怎會知道?"楊腚聲音發緊。
甦綽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望向南方向︰"宇文都督雖然開出了更高的價碼,但他手中僅剩一州之地,天柱大將軍日後必是要反攻洛陽,大軍橫掃中原,陳慶之翻手可滅。到那時..."他意味深長地看著楊腚,"宇文泰不過乃大將軍麾下一將,不知能否為將軍庇護?"
這句話像一柄利劍,直刺楊腚心底最脆弱的地方。他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在寒風中迅速凝結成冰晶。宇文泰確實派密使接觸過他,許諾的官職比劉 還要高半級。但甦綽說得沒錯,一旦爾朱兆平定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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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副將急切地低聲道,"宇文都督那邊..."
"住口!"楊腚厲聲喝止。他轉身望向冰封的黃河,渾濁的冰層下暗流涌動,就像他此刻紛亂的心緒。
半晌,楊腚終于長嘆一聲,轉過身來時,眼中已經多了幾分決斷︰"鎮北將軍之事不要再提,我楊腚有自知之明,回去告訴玄德公,七日後,我親自去長安見他。"
甦綽深深一揖︰"將軍明智。右將軍必不負所托。"
當甦綽將這個好消息帶回長安時,劉 正在府中與幾位謀士議事。听聞甦綽歸來,劉 光著腳親自迎出門外。
"先生辛苦了!"劉 一把扶住要行禮的甦綽,眼中滿是欣喜,"快進來暖和暖和。"
廳內炭火正旺,劉 親自為甦綽斟上一杯熱酒︰"天寒地凍,先生為我奔走,實在過意不去。"
甦綽雙手接過,一飲而盡︰"使君厚愛,綽愧不敢當。"
劉 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先生大才!僅憑三寸不爛之舌就說動楊腚來投,不知可願留在劉某帳下效力?"
甦綽放下酒杯,鄭重其事地整理衣冠,而後深深拜下︰"劉使君若不嫌棄,綽願效犬馬之勞。"
劉 大喜,親自扶起甦綽︰"我得先生,如魚得水!"他轉向其他謀士,"傳令下去,設宴為甦先生接風!"
當夜,劉 府中燈火通明,觥籌交錯。而遠在黃河岸邊的楊腚,卻獨自站在船頭,望著長安方向出神。歷史的車輪,就在這一夜,因一個書生的三寸之舌,悄然改變了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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