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朗面色凝重地看著窗外。
他早上路過時就看到了人群聚集，沒想到事態發展到這個程度。
101novel.com05年，國有企業改革進入深水區，像江州玻璃器皿廠這樣的老國企，負擔重、設備舊、機制不活，在市場競爭中舉步維艱，改制、重組甚至破產倒閉都不罕見，隨之而來的職工安置問題往往成為矛盾的焦點。
眼前這一幕，無疑是這種陣痛最直觀、最激烈的體現。
“看樣子是了。”
明朗沉聲說“路堵死了，過不去了。”
“這可咋整？去‘大豐收’回化工廠必經之路啊。”陳滿倉撓了撓頭。
沈若蘭看著窗外群情激憤的工人們，尤其是人群中一些頭發花白、滿臉焦急的老人和面色惶恐的婦女，眼中流露出不忍“他們……看起來好可憐，這大冷天的，還下著雨……”
就在這時，人群的騷動似乎升級了。
前面傳來更響亮的呼喊聲，一部分工人試圖沖擊廠門，警察和保安的壓力陡然增大，開始更用力地推擋，場面一度十分緊張。
突然，一聲尖銳的哭喊聲穿透嘈雜——
一個看起來五十多歲、頭發灰白的老工人，可能是因為情緒過于激動，也可能是淋雨太久體力不支，在推搡中突然踉蹌了一下，猛地摔倒在地，捂著手臂痛苦地呻吟起來，雨水立刻打濕了他單薄的工裝。
周圍瞬間安靜了一下，隨即爆發出更大的喧嘩。
工人們更加憤怒，而維持秩序的一方也更加緊張。
“哎呀！有人摔倒了！”沈若蘭驚呼一聲，幾乎下意識地就要推車門。
“若蘭！”陳滿倉急忙喊住她“別下去！太亂了！”
但明朗的動作更快。
他眉頭緊鎖，沒有絲毫猶豫，迅速將車子盡量靠邊停穩，拉上手剎，說了一句“我下去看看，你們在車上等著。”
說完，便推開車門，冒著雨快步向摔倒老人的方向走去。
“哎！小明！”陳滿倉沒想到明朗會直接下去，愣了一下。
沈若蘭看著明朗毫不猶豫沖入雨中的背影，眼神閃爍了一下，也立刻說道“滿倉哥，你看著車，我也去看看能不能幫上忙！”她也緊跟著下了車。
“嘿！你們倆！”陳滿倉看著兩人一前一後消失在人群邊緣，跺了跺腳，但也無奈，只能緊張地透過車窗張望。
明朗快步穿過圍觀的人群和停滯的車流，來到事發中心附近。
他沒有貿然沖進沖突最激烈的地方，而是大聲對附近幾個看起來像是廠里干部模樣的人和警察喊道“先別擠了！有人受傷了！趕緊先看看人！”
他的聲音冷靜而有力，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感，在這種混亂場面下格外清晰。
幾個干部和警察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減緩了推搡的動作。
明朗趁機擠到摔倒的老人身邊。
老人躺在地上，臉色蒼白，雨水和泥水沾滿了他的臉頰和衣服，他捂著左臂，痛苦地呻吟著，手臂呈現不自然的彎曲，顯然是骨折了。
“老師傅，您怎麼樣？別動，可能是骨折了。”明朗蹲下身，盡量用身體擋住一點雨水，檢查著老人的情況。
他雖然不是醫生，但化工廠出身，對生產安全和高處墜落、機械傷害等常見工傷的應急處理頗有經驗。
這時沈若蘭也擠了過來，看到老人的情況，倒吸一口涼氣，立刻脫下了自己的風衣，小心地蓋在老人身上，試圖為他遮擋風雨，柔聲安慰道“老師傅，堅持住，沒事的，沒事的。”
老人的工友們也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喊著“老劉頭！”“劉師傅！”，情緒更加激動，有人對著干部和警察怒吼“看看！都是你們逼的！”
場面眼看又要失控。
“都安靜！”明朗猛地站起身，提高了音量，目光銳利地掃過周圍激動的人群和緊張的執法人員，“現在最重要的是救人！有沒有廠醫？趕緊叫救護車！”
他的氣勢暫時鎮住了場面。一個廠干部模樣的人連忙拿出手機“打了打了，救護車路上堵著了，過不來啊！”
“媽的！”旁邊一個年輕工人急得罵了一句，眼楮都紅了。
明朗看著痛苦呻吟的老人，又看了看被堵得水泄不通的道路，知道等待救護車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
他當機立斷，對那幾個廠干部和警察說“我是江州國際聯合化工的工作人員。我的車就在旁邊，是輛紅色奇瑞qq，現在必須馬上送老師傅去醫院！請你們幫忙維持一下秩序，讓開一條路！”
“江州國際聯合化工？？”那個廠干部愣了一下，隨即像是找到了主心骨，連忙點頭“好好好！謝謝！謝謝！”
幾個警察也意識到救人要緊，開始努力疏導周圍的人群“讓一讓！讓一讓！有傷員！先讓傷員出去！”
明朗和沈若蘭，還有兩個老工人的工友，小心翼翼地將受傷的劉師傅抬了起來。
陳滿倉在車里看到這情形，也趕緊下車，發揮他體型優勢，幫忙在前面開路“借過借過！麻煩讓讓！救人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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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眾人的共同努力下，一條狹窄的通道被艱難地開闢出來。
明朗和工友們抬著劉師傅，沈若蘭在一旁扶著、舉著衣服擋雨，陳滿倉在前面吆喝著開路，一步步艱難地向奇瑞qq移動。
雨水打濕了每個人的衣衫，冰冷刺骨，但此刻沒人顧得上這些。
周圍的工人們看著這一幕，憤怒的情緒稍稍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復雜的情緒，許多人默默地讓開道路，目光追隨著被抬走的老師傅。
終于，他們將劉師傅小心翼翼地安置在了奇瑞qq的後座上。
沈若蘭毫不猶豫地也擠進了後座，讓劉師傅的頭枕在她的腿上，盡量讓他保持平穩舒適的姿勢。
“現在只有去市中心醫院是最近的！”明朗對陳滿倉說了一句，迅速坐上駕駛座。
陳滿倉則擠在副駕駛，關上車門。
“坐穩了！”明朗眼神專注，啟動車子，在人群讓出的狹窄通道和停滯的車流中，艱難地調頭，然後朝著與“大豐收”相反的方向——市中心醫院疾馳而去。
車內氣氛凝重。
劉師傅痛苦的呻吟聲和粗重的喘息聲充斥著狹小的空間。
沈若蘭不停地柔聲安慰著他“老師傅，堅持住，馬上就到醫院了。”
陳滿倉看著窗外依舊混亂的場面和雨中那些茫然無助的面孔，重重嘆了口氣“唉，這改制……真是……”
明朗緊握著方向盤，目光緊盯著前方濕滑的道路，眉頭緊鎖。
他理解改革的必要性，但也深知這過程對許多普通工人和家庭意味著什麼。
江州國際聯合化工廠的前身棉紡廠也經歷過轉型的陣痛。
而像江州玻璃器皿廠這樣的老國企，包袱更重，情況更復雜。
他能做的，眼下只有盡快將這位受傷的老人送到醫院。
雨，還在不停地下著。
紅色的奇瑞qq，載著意外的乘客和沉重的氣氛，沖破雨幕，向著醫院的方向疾馳，將身後那片混亂和喧囂，暫時拋在了冰冷的雨霧之中。
原本計劃中的午餐聚會，顯然已經被這突如其來的事件徹底打斷，但此刻，誰也沒有心思再想吃飯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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