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朗和江清河站在辦公室中央，看著這如同精密戰爭機器般驟然高效運轉起來的場景，感受著空氣中彌漫的硝煙味和澎湃的生命力，一股滾燙的熱流再次沖上眼眶。
夜，還很長。
但希望的曙光，已刺破最深的黑暗，噴薄欲出。
廠區巨大的探照燈早已亮起，慘白的光柱刺破沉沉的夜幕，將辦公樓前那片連夜清理出來的巨大空地照得亮如白晝。
這片原本堆放著部分原料和雜物的區域，此刻被白羽凡帶著後勤和臨時抽調的工人，硬生生騰挪清掃出來，劃分成三個涇渭分明、用石灰粉粗獷地劃出界限的區域︰出租車區、三輪車區、摩托車區。
簡易的指示牌歪歪扭扭地立在入口處。
空地的邊緣，臨時搭建起幾個巨大的帆布棚子。
一個棚子下，堆積著小山般的紅藍白三色包裝袋——那是連夜趕工出來的“白象清潔禮包”試用裝。
旁邊另一個更大的棚子下，則是一張張長條桌拼成的“登記發放點”，季方語帶著財務部的幾個姑娘，眼楮熬得通紅，正緊張地最後清點著堆積如小山、碼放得整整齊齊的紅包——每一個紅紙包里，都裝著嶄新的58元現金。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大戰將臨的緊張與亢奮。
白羽凡拿著手持擴音喇叭，聲音嘶啞地指揮著最後的人手布置︰“貼標組！再檢查一遍你們的刮板、噴壺！膠水要勻！動作要快！登記組！表格都拿好！按順序！一個都不能漏！發禮包紅包的！動作麻利！東西遞到手上！別忘了說聲‘辛苦’！”
食堂方向飄來濃郁的、勾人饞蟲的肉香。
高藝文正叉著腰站在食堂門口，看著里面熱火朝天的景象︰幾口大鍋炖著油光發亮的紅燒肉，湯汁翻滾，肥瘦相間的肉塊顫巍巍的；
蒸籠層層疊疊，冒著沖天的白氣，米飯的清香混合著肉香，彌漫在寒冷的空氣中。
譚一丁聯系的油罐車，像一頭巨大的鋼鐵怪獸，靜靜地趴在廠區外指定的路邊，粗大的油管已經接好，只等車來。
譚一丁本人像個門神，裹著軍大衣，在油罐車旁來回踱步，警惕地看著道路盡頭。
明朗和江清河站在辦公樓二樓的窗前，望著下方燈火通明、如同戰前集結地般的場景。
一夜未眠，兩人眼中都布滿血絲，但精神卻處于一種奇異的亢奮狀態。
“能來多少車？”江清河聲音沙啞，望著依舊空蕩蕩的馬路盡頭，手心全是汗。樸友福的承諾固然豪氣干雲，但現實如何，誰心里都沒底。
“不知道。”明朗的目光同樣緊緊鎖著那個方向，心髒在胸腔里擂鼓︰“但三爺的面子，樸友福的江湖地位…應該不會少。”
他像是在說服江清河，更像是在說服自己。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凌晨五點半，天色依舊漆黑如墨，只有廠區的燈光在黑暗中倔強地亮著。
等待的每一秒都格外漫長。
突然！
“來了！來了！”站在廠區大門高處了望的保安扯著嗓子吼了起來，聲音因為激動而變調。
明朗和江清河的心髒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兩人同時撲到窗邊，用力向外望去。
只見遠處通往廠區的公路上，兩道刺目的車燈光柱率先刺破黑暗！
緊接著，是兩道、四道、十道…幾十道！
那不是汽車規整的燈光，而是三輪車、摩托車那種略顯散亂和顛簸的光束！
如同一條由無數光點組成的、躁動不安的河流，正從黑暗深處奔涌而來！
引擎的轟鳴聲由遠及近，開始只是隱約的低沉嗡鳴，迅速匯聚成一片震耳欲聾的咆哮！
打破了黎明前最深的寂靜。
光河越來越近，轟鳴聲震得腳下的樓板都在微微顫抖。
終于，車隊的前鋒抵達了廠區大門。
打頭的是幾輛看起來飽經風霜的三輪“蹦蹦車”，車斗焊著簡陋的防雨棚，車身油漆剝落，沾滿泥濘。
開車的漢子們穿著厚重的棉衣，臉上帶著長途奔襲的疲憊和清晨的寒氣，但眼神卻異常明亮銳利，直接看向廠區內那燈火通明、嚴陣以待的場地。
“停車！按指引分區停車！”白羽凡的嘶吼通過擴音喇叭響起。
這些跑慣了街頭的漢子們顯然訓練有素，沒有絲毫混亂。
在臨時保安和指引員的指揮下，三輪車轟鳴著，靈活地轉向，一輛接一輛，如同歸巢的工蜂，迅速而有序地涌入劃定的“三輪車區”，車頭一致朝外，排成歪歪扭扭但大體齊整的隊列。
緊接著，是更多的三輪車，還有轟鳴聲更密集、體型更小的兩輪摩托車！
它們如同決堤的洪流，源源不斷地從大門涌入。
三輪車區迅速被填滿，摩托車區也開始被佔據。
車燈閃爍，引擎轟鳴，人影晃動，呵氣在冰冷的空氣中凝成白霧。
原本空曠巨大的場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填滿，變成了一片鋼鐵和引擎的叢林！
“我的天…”江清河看著樓下那迅速膨脹、幾乎望不到頭的車隊，聲音干澀，帶著巨大的震撼︰“這…這得有多少輛？”
沒人能立刻回答。
登記點前瞬間排起了長龍，穿著各色臃腫冬衣的司機們，帶著好奇、審視、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在工作人員的引導下，挨個報上所屬區域和名字或綽號），領取一張小小的登記卡。
貼標組的小伙子們早已按捺不住，兩人一組，推著堆滿嶄新廣告貼紙的小推車，如同沖鋒的士兵，一頭扎進了車輛的海洋。
刮板、噴壺裝著稀釋的膠水）、裁紙刀，工具在手，動作麻利得驚人。
“師傅！麻煩車頂清理一下！”
“得 ！兄弟，貼牢靠點啊！風吹跑了可不行！”
“放心！保準風吹日曬都不掉！”
“師傅，側板這兒再貼一張！對，就這兒，顯眼！”
“好 ！貼正了吧？”
吆喝聲、詢問聲、引擎的怠速聲、工具的踫撞聲…瞬間交織成一片充滿生機的、嘈雜而熱烈的交響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