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于轉過身，黑色小圓墨鏡後的目光掃過兩張寫滿茫然的年輕臉龐，嘴角那抹若有若無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許。
他踱步回到紫檀木書案後，優雅地坐回太師椅，端起那杯新添的熱茶，輕輕吹了吹浮沫，姿態從容得仿佛在談論天氣。
“廣告？”
他啜飲了一小口茶，聲音恢復了平日的溫潤，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清晰︰“說穿了，不就是把東西的名字、樣子、好處，想法子塞進別人的眼楮里、耳朵里、腦子里嗎？”
他放下茶杯，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輕輕一點，如同敲擊在某種無形的認知壁壘上︰“外資有錢，買下了最顯眼、最光鮮的牌匾，掛在了最熱鬧的大街上，這沒錯，但大街，就只是那條鋪著大理石、立著玻璃幕牆的‘商業大道’嗎？”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這一次，他的手指精準地劃過幾個不同的方向︰“那每天穿梭在江州大街小巷、如同城市血管的出租車，不是大街？那車里車外、抬頭低頭就能看見的地方，不是眼楮能到的地方？那幾十萬、上百萬每天奔波在路上、坐在車里的人，不是活生生的消費者？”
明朗和江清河渾身一震！出租車？！
“您是說……出租車廣告？”江清河失聲問道，眼楮猛地亮了起來，像是黑暗中驟然擦亮的火柴！
這個方向，他們從未想過！
或者說，在那些西裝革履的會議室里，在那些充斥著收視率、點擊率、曝光量ppt的市場報告中，出租車這種“低端”載體，從來不在他們的視野之內！
“不然呢？”江文義反問，語氣帶著一絲理所當然︰“整個江州，常住加流動，三千三百萬人，主城區，少說也擠著一千五百萬人，而每天在路上跑，把這千萬人從東拉到西、從南載到北的出租車，有多少台？”
他沒有賣關子，直接給出了答案︰“主城區，登記在冊，跑得動的，一萬輛出頭！整個江州，兩萬輛！”
“一萬輛？！主城區？！”明朗的心髒像是被重錘狠狠擂了一下！
這個數字遠超他的想象！
一萬輛出租車，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每天幾十萬甚至上百萬的乘客接觸量！
意味著無孔不入的城市覆蓋！
“對，一萬輛！”江文義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掌控全局的力量感︰“外資佔光了公交車的大屏？沒關系。公交車線路固定，站點固定，覆蓋面有死角。出租車呢？大街小巷，犄角旮旯，只要有路的地方，它就能鑽進去！二十四小時，風雨無阻！”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虛點著，如同在描繪一張無形的城市流動地圖︰“想想看，一台出租車，能利用的地方有多少？車頂，那個晚上亮得晃眼的頂燈箱，是不是一塊移動的廣告牌？車屁股後面，那塊大大的後擋風玻璃，是不是天然的廣告位？車里面，前排座椅靠背，乘客一坐上來，眼楮往哪兒放？是不是正對著你的廣告？還有車門內側、計價器旁邊……只要你想，能塞信息的地方多的是！”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兩人越來越亮的眼楮，拋出了最關鍵的優勢︰“而且，價格！這才是我們唯一的活路！電視台黃金時段一秒多少錢？市中心大屏一天多少錢？公交車全身廣告一年多少錢？動輒幾十萬上百萬！你們砸得起嗎？”
答案不言而喻。
“但出租車呢？”江文義嘴角勾起一個自信的弧度︰“頂燈廣告，後窗廣告，車內座椅廣告，三樣打包！一年多少錢一台車？”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看著兩人緊張地屏住呼吸，才緩緩揭曉答案︰“行情價，撐死了也就五六百塊！量大？還能談！”
“五六百？！”江清河失聲驚呼，眼楮瞪得溜圓！
這個價格，低得簡直像在做夢！
與外資動輒百萬千萬的投入相比，簡直是九牛一毛！
明朗也被這個數字驚得倒吸一口涼氣！
江文義像是看穿了明朗的心思，他那雙隔著墨鏡的眼楮仿佛帶著透視人心的力量。
他輕輕哼了一聲，語氣帶著一種近乎于輕描淡寫的傲然︰“行情價是行情價，我們鹽幫要做的事，自然有鹽幫的辦法。”
他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低了些許，卻帶著更重的分量︰“整個江州，三家大的出租車公司，‘順達’、‘平安’、‘天語’，佔了主城區九成以上的車源。你們猜猜，這三家公司的車隊調度、安全主管、甚至幾個大股東里面……”
他故意拖長了音調，看著兩人緊張又期待的表情，才緩緩吐出︰“有沒有我江門鹽幫的兄弟？”
江清河猛地捂住嘴，眼楮里的光芒幾乎要溢出來！
明朗的心髒也再次狂跳！這簡直是……瞌睡送枕頭！
“這還不算。”江文義靠在椅背上，重新恢復了那種掌控一切的從容，甚至帶上了一絲玩味的笑意︰“江州市出租車行業協會，知道會長是誰嗎？”
明朗和江清河茫然地搖頭。
這種協會，對他們來說完全是另一個世界。
“杜三娘。”江文義清晰地吐出這個名字，臉上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表情︰“道上尊一聲‘杜三姐’，她手下管著整個江州出租車行業的協調、定價、司機培訓……權柄不小，更重要的是……”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兩人，一字一句地說道︰“她，也是我鹽幫十八路堂口里的，論輩分，得叫我一聲三哥。”
轟！
這個消息如同在兩人腦海中引爆了一顆炸彈！
出租車協會會長！
這身份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整個江州出租車行業的核心樞紐，就在鹽幫的掌控之下！
意味著他們想利用出租車打廣告這件事，從最高層面就具備了可能性！
巨大的希望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垮了之前的絕望和茫然！
江清河激動得身體都在微微發抖，看向三叔的眼神充滿了崇拜和劫後余生的狂喜！
明朗也感覺一股熱血直沖頭頂，剛才拜師時那份沉重的迷茫和被迫感，似乎在這一刻被這實實在在的、觸手可及的生機沖淡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