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塔納2000拐進西南大學正門時，輪胎碾過滿地油菜籽。
許晚晴搖下車窗，混著糞肥味的春風撲面而來。
三十米外的實驗田里，幾個戴草帽的學生正彎腰記錄水稻分蘗數。
"這里最強的專業是作物遺傳育種，所以你沒指望在這里招到合適的化學專業人才吧！"許晚晴指著路邊褪色的光榮榜，"去年他們農學院拿了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
光榮榜照片里金燦燦的麥穗，與遠處化工系掉漆的招牌形成荒誕對照。
“不管我們在做什麼事，都一定要謹記！就算是只有1的機會，我們也要花100的努力去做！”明朗在駕駛室鼓勵著高藝文和許晚晴。
化工實驗樓藏在養豬場西側，外牆爬滿枯萎的爬山虎。
明朗剛推開生銹的鐵門，就踢到個陶氏化學的農藥瓶。穿著雨靴的實驗室管理員從標本室探頭︰"找誰？"
"我們是來......"高藝文的話被屋頂漏下的雨水打斷。
許晚晴說︰“我們是想來看看有沒有應用化學專業的畢業生！”
她抬頭看見天花板霉斑組成的世界地圖，印度半島的位置正滴著黃褐色液體。
管理員老周在褲腿上蹭了蹭手上的泥巴︰"應用化學專業？今年就三個畢業生。"
他踢開腳邊的草銨膦包裝箱︰"兩個去考農科院，還有個女生回家養豬了——用我們教授研發的發酵飼料。"
許晚晴注意到實驗台上堆著的《精細化工》雜志，最新一期還塑封著。
老周順著她的目光苦笑︰"訂了二十年，去年開始沒人看了。"
他掀開蓋燒杯的報紙，露出瓶自制除草劑︰"現在都研究這個。"
穿過油菜花田時，他們撞見寶潔的移動咖啡車正在派發試用品。
穿香奈兒套裝的hr把玉蘭油面膜塞進農學生沾滿泥巴的手心︰"在田間地頭也要注重皮膚管理哦！"
聯合利華的展台直接搭在雞舍旁，液晶屏循環播放著英國總部的視頻。
穿燕尾服的外籍主管用中文說︰"我們尊重傳統農業......"背景音里傳來幾聲嘹亮的雞鳴。
"簡直行為藝術。"高藝文踢飛腳邊的飼料袋。
袋身上"孟山都技術合作"的ogo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幽藍。
“等咱們以後有錢了也這麼干！”明朗惡狠狠的說。
暮色降臨時，明朗蹲在化工系公告欄前抽煙。
玻璃櫥窗里貼著2001年的喜報︰"祝賀我系王建軍同學入職中石化"。
泛黃的紙角在風里顫動，像垂死蝴蝶的翅膀。
許晚晴把凍僵的手貼在發動機蓋上︰"我剛才給那個養豬的女生打過電話了。"
她苦笑著看通話記錄，"她說正忙著給母豬接生，問我們要不要買土雞蛋。"
“哎……！走吧！打道回府！等3期工程剪彩儀式結束之後，我就南下去深圳看看能不能招幾個搞研發的回來，我他媽就不信了，活人能讓尿給憋死！”明朗拿著車鑰匙就往桑塔納旁邊走去。
桑塔納2000駛出西南大學時，後視鏡里最後映出的是聯合利華展台璀璨的燈光。
那些瓖嵌著企業ogo的ed燈珠在暮色中連成星河，把本土企業皺巴巴的易拉寶襯得如同流星墜落後的殘骸。
車子拐上212國道時，暮春的風裹著刺鼻的農藥味灌進車廂。
高藝文突然捂住口鼻︰"快關窗！前面是農化集團的老廠區！"
許晚晴瞥見銹跡斑斑的廠門旁掛著褪色橫幅——"慶祝建廠四十周年19642004）"。橫幅下半截浸泡在泛著彩虹油污的水窪里，幾只綠頭蒼蠅正在"周年"兩個字上盤旋。
"明朗快停車！"高藝文突然拍打駕駛座靠背，"我衛校同學江清河，她爸是農化集團副總裁！"
她翻找通訊錄的手指在顫抖，諾基亞鍵盤發出急促的"滴滴"聲。
“你想做什麼？我們又不買農藥喝？”明朗一邊問著一邊急剎在路肩，輪胎擦出兩道黑印。
高藝文在手機的接通鍵上停了下來，跟明朗解釋到︰“假如，我是說假如我們能夠從農化集團的工程師里面挖一個出來，那是不是就可以解當下燃眉之急呢！”
許晚晴疑惑的問︰“不對吧，這里面可都是生產化學農藥的，和我們的日化產品不搭邊吧！能行嗎？”
明朗憋憋嘴說︰“高學姐，你別扯淡了，首先人家是造農藥，其次，央企里面但凡是重要一點的崗位基本都是帶編制的，你認為他會放棄他的編制出來跟你造肥皂香皂洗發水？”
“噓！這話可是你說的，即使有1的希望，都要拿出100的努力來做這件事！都到這個地方了，為什麼不試一試呢？”說完高一文便接通了電話。
“哈嘍！在干嘛？”高藝文詢問著電話那頭的人。
電話那頭傳來嘈雜的聲音︰“我去，高老板？您老有時間給我打電話？我在街機室玩游戲啊怎麼了？”
“路過農化集團，順路看看你，快出來請你吃飯！”
“馬上，我就在廠門口旁邊街機室，你等我！”
三十米外的廠區圍牆上，褪色的安全生產標語旁貼著停產公告，落款日期是三天前。
江清河頂著一頭紅毛從游戲廳跑出來的時候，高藝文看的眼都綠了︰“我去，你？小太妹？你玩非主流？”
明朗招呼著江清河坐上了桑塔納後排，她坐上車便嘆了一口氣說︰“我也沒辦法，學校不是讓我們去實習嗎？我爸找了關系，還特意被分到了江州市第二人民醫院，天天給病人擦屁股，我干了三天就受不了了！”
許晚晴問︰“這事兒和你做非主流有什麼直接關系嗎？”
“當然有關系，我不想去醫院上班，所以我就問我三叔怎麼辦？我三叔找人把我頭發染成了紅色！我又去打了兩耳釘，醫院當即就把我給開除了，我爸也沒辦法！”
“你真厲害！”
<敢干！”
4個人有說有笑，當即決定在附近找一家火鍋店吃個晚飯，這樣也好探探虛實，看看有沒有機會從農化集團里面騙一個工程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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