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東線,這片不知道吞噬了無數生命和鋼鐵的人間地獄,在1941年的深秋,終于迎來了一個至關重要的轉折點。
在精明而狡黠的在原本擁有歷史上有著沙漠之狐之稱的拉美爾指揮下,德意志的裝甲矛頭在芬蘭盟友不惜代價的側翼協助與牽制下,歷經數月慘烈無比的巷戰和圍城,終于在那年十月末尾的淒風冷雨之中,徹底啃下了彼得格勒這塊歷史上到戰爭後期都沒有啃下的硬骨頭。
這座以彼得命名的“歐洲之窗”,最終在德意志的鐵十字旗幟下陷落。城市化為一片巨大的廢墟,街道上遍布瓦礫和正在默默清理尸體的紅俄俘虜。
彼得格勒的陷落,如同一記卑鄙的腎擊,狠狠砸在正在瘋狂反抗的紅色巨熊的腰子上,讓其有些措手不及,甚至變得搖搖欲墜。
消息傳回莫斯科,按照以往的慣例,必須有人為如此巨大的失敗承擔責任,承受“鋼鐵之人”那恐怖的怒火。
然而,出乎所有幕僚和將軍們的預料,這一次,“鋼鐵之人”的反應異常地……平靜。沒有咆哮,沒有拍桌,甚至都沒有下令逮捕誰。
他只是站在巨大的地圖前,背對著所有人,久久地凝視著那片已然變色的區域,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面。
這種死寂的平靜,他像是暴風雪來臨前極度壓抑的寧靜。
人們很快便明白了這種平靜意味著什麼。
第270號命令最終在第二天各種格式發向了全紅俄︰
任何向敵人投降的紅軍指戰員都將被視為叛國者,其家屬將面臨逮捕和流放;凡部隊被圍,必須戰斗至最後一兵一卒,擅自撤退或突圍失敗者,指揮員和政治委員將被就地槍決。
不過這道命令下去,卻依舊無法挽回紅俄在戰略上的頹勢,就在彼得格勒陷落的七天後,斯摩稜斯克戰役也以紅俄的慘敗告終。
在這場混亂的防御戰中,由于之前朱哥夫的莫名失蹤,臨危受命接手指揮的鐵木辛哥雖然竭盡全力,卻也無法挽回頹勢。
而且還有一個糟糕的消息送到了鋼鐵之人的面前,在戰役最後的潰敗中,“鋼鐵之人”的長子雅科夫•朱加什維利不幸被德軍俘虜。
軍事上的慘敗疊加了個人家庭的悲劇,但這一切都未能讓“鋼鐵之人”流露出絲毫脆弱。以為他知道哪怕他展露出哪怕一絲怯懦,他手下的那些對他畢恭畢敬的鬣狗們將會把他吃得連渣都不剩。
鐵木辛哥無力回天,為了保住西方面軍最後一點骨血和有生力量,不得不下令殘部放棄斯摩稜斯克,向東潰退。然而,原本計劃撤往彼得格勒方向、與該地守軍匯合的道路,此刻已被德意志和芬蘭軍隊徹底切斷。潰敗的紅俄部隊別無選擇,只能一路向東南方向撤退,最終的目標只能是退回莫斯科周邊,試圖在這座首都城下組織起新的防線。
至此,紅俄的局勢變得比以往任何一個時空都更加嚴峻和危險。
北方,彼得格勒已失,通往摩爾曼斯克的鐵路線受到嚴重威脅。
中路,斯摩稜斯克門戶大開,德意志中央集團軍群的兵鋒直指莫斯科,距離首都已不過數百公里。
而且南方,戰局也同樣不容樂觀。
巨大的戰略突出部被削平,大量紅俄主力部隊被合圍殲滅,經驗豐富的老兵和軍官損失慘重。雖然兩頭跑的鐵木辛哥的撤退命令保留下了一些種子,但整個紅俄西方戰略方向的防御力量已被極大地削弱,紅俄接下來的處境將更加艱難。
“鋼鐵之人”站在克里姆林宮的窗前,望著外面陰沉的天空。最終,他做出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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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總統官邸內,威利•施克爾格魯勃靜靜地站在鏡子前,他的夫人克拉拉正細心地幫他整理黑色大衣的領口。在確認整理完成之後,她將一枚特殊的十字章小心翼翼地別在了威利的領口。
這鐵十字勛章,它的邊緣有一處明顯的凹痕和缺口,那是一顆子彈留下的創傷印記,曾經在慕尼黑街頭的時候,若不是這枚十字章,只怕如今的德意志總統已經是別人了。
這枚勛章是威利最珍視的寶物,它意義非凡。
“弄好了,威利。”克拉拉輕聲道。
威利點了點頭,輕輕和克拉拉擁抱了一下,隨後深吸一口氣,踏出了房門。
今天,威利要去參加一場特殊的葬禮——德意志前皇帝,威廉二世的葬禮。
這位將德意志帶入第一次世界大戰深淵、最終流亡異國、毀譽參半的德國皇帝,在威利的特許下得以返回故土養老,如今在波茨坦的莊園里走完了自己充滿爭議的一生。
葬禮在柏林一座古老的教堂舉行。當威利攜夫人抵達時,教堂內早已擠滿了前來吊唁的各界名流、前容克貴族、政府官員以及一些老兵代表。威利的出現,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人們紛紛自發地站起身,向他投以無聲的、充滿敬意的注目禮。
威利沒有走向最前方預留的位置,他只是站在入口附近,輕輕抬起手,向下壓了壓,聲音平和卻清晰地傳開︰“各位,請坐吧。今天不必如此。我今天來到這里,身份並非總統,而是以一名陛下曾經麾下的士兵的身份,來送我的統帥最後一程。”
他的話語讓在場許多人動容,它不僅是告別一位前君主,更是在緬懷一個時代,以及那個時代里普通士兵與最高統帥之間某種超越時空的聯系。
講台上,牧師用慷慨激昂的語調誦讀著悼文,贊美著威廉二世時代的“榮光”,也祈求著靈魂的安息。但威利的思緒,卻早已飄回了遙遠的過去。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1916年,凡爾登前線,泥濘不堪的戰壕。 硝煙彌漫,炮聲隆隆。年輕的下士威利•施克爾格魯勃,因為一次傳遞關鍵命令的勇敢行為,被前來視察的皇帝陛下注意到。威廉二世看著這個盡管渾身污泥卻站得筆直的年輕士兵,似乎是為了激勵周圍死氣沉沉的士氣,他做出了一個驚人的舉動——他讓手下拿來了一個盒子,從里面取出了一枚十字章,因為今天他要親自為了眼前這位士兵鐵十字勛章。年輕的威利感覺那是他人生中最輝煌的時刻。
1930年代中期,柏林總統府。 一位風燭殘年、步履蹣跚的老人,在僕人的攙扶下,客居荷蘭近二十年後,再次踏上了德意志的土地。他就是威廉二世。他幾乎是帶著懇求,向當時已是總統的威利提出,希望能在故土度過余生。
這一舉動,幾乎招來了威利的手下們的強烈反對,擔心前皇帝的回歸會引發政治上的不可預測性。但威利力排眾議,他頂住了壓力,不僅允許威廉二世回國,還特許他回到了自幼長大的、位于波茨坦的 采琪蓮霍夫莊園安享晚年。這一舉動,在當時引發了巨大爭議,卻也贏得了一批傳統派,特別是國防軍的當中一眾老將軍們的好感。
一個星期前,波茨坦,采琪蓮霍夫 莊園臥室。 威廉二世在向他的子女們交代完最後的遺囑後,點名要見威利。等候在門口的威利走進房間,看到的是躺在床上,氣息奄奄卻眼神異常清亮的老人。老人看到他,仿佛回光返照,用干枯的手緊緊抓住威利的手,力量大得驚人。他凝視著威利,一字一句,異常清晰地說道︰“士兵……我認識你。在三十年前,凡爾登的戰壕里……那時你還是如此的年輕……德意志的未來,我沒有保護好……但是……”他喘了口氣,目光中充滿了復雜的情緒,有悔恨,有遺憾,也有最後的囑托,“這一切,就麻煩你了……”
老人停頓了一下,用了最後一個,也是最初的那個稱呼︰
“另外,謝謝你……我親愛的下士,威利•施克爾格魯勃。”
話音落下,他的手緩緩松開,眼楮永遠地閉上了。
“總統先生?總統先生?”身旁侍衛官低聲的呼喚將威利從深沉的回憶中拉回現實。
威利猛地回過神,發現教堂里的悼念儀式已經結束,人群正在默默有序地退場,許多人的目光依然停留在他身上,帶著好奇與敬畏。牧師也正關切地看著他。
“啊……沒事。”威利擺了擺手,恢復了往常的冷靜。
根據他的特許,威廉二世沒有被安葬在荷蘭,而是被隆重地安葬在了柏林夏洛滕堡宮的花園陵墓區。這里安息著霍亨索倫家族的許多成員,威廉二世最終得以落葉歸根,長眠于他曾統治過的國家的心髒地帶。
威利最後一個走出教堂,他站在冰冷的石階上,望著靈柩被緩緩抬上馬車,他下意識地摸了摸領口那枚帶有彈痕的鐵十字勛章,眼眸注視著馬車消失在道路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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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蘭西馬賽
對于夏爾•戴高樂而言,離開法蘭西的歲月是一段充滿屈辱與挫折的流亡歲月。
作為“自由法國”運動的領袖,他在美國的游說之旅次次踫壁。華盛頓的政客們禮貌而疏遠,聯邦調查局局長埃德加•胡佛幾乎像對待麻煩一樣對待他,多次讓他的訪問請求石沉大海,或干脆被“請”出辦公室,飽嘗閉門羹的滋味。畢竟在胡佛乃至整個美國看來,他除了還有一個法蘭西正統的花花帽子外,已經沒有任何籌碼,在利益至上的國際社會中,沒有人願意听你說什麼。
離開了美國,在法屬北非殖民地短暫停留,整頓了那支規模渺小的抵抗力量後,一封經由秘密渠道輾轉而來的信函送到了他的手中,看完信中的信息後,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因為信函的落款,正是那個他既憎恨又無法完全割舍的名字——菲利普•貝當,那位他曾經的導師,如今維希法國的元首。
經過周密安排和偽裝,戴高樂秘密地穿越了地中海,在一個霧氣彌漫的清晨,踏上了馬賽的碼頭。這座城市,與他想象中在德軍佔領和維希統治下凋敝破敗的景象截然不同。
街道雖然談不上繁華,但卻干淨有序。市民們的臉上雖有憂色,卻不見饑饉或恐慌。警察和憲兵在街頭巡邏,維持著基本的治安。商店照常營業,電車叮叮當當地駛過。一種壓抑卻穩定的秩序感,籠罩著這座城市。這與他記憶中戰火紛飛的巴黎和代英和美國口中宣傳中水深火熱的法國,形成了微妙而驚人的反差。
當晚,在嚴密保密的情況下,戴高樂被引至一處遠離市中心的私人海灘。月光灑在平靜的海面上,波光粼粼。早已在此等候的貝當,穿著一件普通的呢子大衣,看起來只像一位普通的退休老人。
兩人默契地沿著沙灘緩緩行走,海浪聲掩蓋了他們的談話。
“夏爾,你那邊還好麼?”貝當率先開口,聲音平靜,听不出太多情緒。
“老樣子,”戴高樂壓抑許久的郁悶和怒火找到了宣泄口,語氣帶著明顯的嘲諷和苦澀,“美國忙著發戰爭財,代英忙著保住他們那即將散架的本土和岌岌可危的甦格蘭,根本沒空搭理我那個‘自由法國’的空頭招牌。我不下百次地想見羅斯福,想見丘胖子,但是就連羅斯福的看門狗胡佛這個該死的特務頭子都不願搭理我!!在他們眼里,跟只會佔空間而沒有任何用的廢品一樣沒有任何區別!”
他不停地發著牢騷,訴說著不被理解的憤懣和理想的孤寂。貝當只是靜靜地傾听,蒼老的臉上沒有任何意外之情,仿佛戴高樂所經歷的一切,早就在他的預料之中。他太了解盎格魯撒克遜人的邏輯,也太清楚在強權政治的棋盤上,一個失去國土的流亡將軍能多少分量了。
等戴高樂激動的情緒稍微平復,貝當才緩緩停下腳步,望著月光下馬賽港的輪廓,問道︰“夏爾,你看看如今的馬賽,怎麼樣?”
戴高樂一愣,回想起白天的見聞。與他設想的淒風苦雨、民不聊生不同,這里……至少表面上,維持著一種艱難的體面和秩序。他無法違心地說這里是一片地獄。
“老師,這……”他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評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