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號,不只是身份標識,它可能是一種……命令格式。”
阿妹說這話的時候,眼神低著,像不敢看我反應。
我站在舊資料室的門口,手里攥著兩張編號殘卡,冷風從腳下爬過來,把地磚之間的灰層卷成細微的渦流。
編號qk032︰腦出血猝死,尸體拖出時工牌還掛在胸前。
編號qp017︰風箱室斷電事故,被埋在底層料堆,編號卡化為灰燼,僅存電子記錄。
編號qj118︰下班途中跳軌自殺,生前四天內三次被系統預警為“行為異常人員”。
這三張編號,是我們這兩周從“灰影資料組”回收回來的。
沒有人提醒我該注意這些,但我自己已經發現了某種相似。
他們都不是普通的死。
他們像是被什麼東西,精準地,推向那樣的死法。
“編號最後三位……”我低聲說,“你注意到規律了嗎?”
阿妹點點頭︰“k類編號,70以上死于腦部與精神性事故;p類,近一半為機械事故中夭亡;j類,大多是自殘、自毀。”
我沉默了一會兒,把編號卡放在桌上,一張一張排開。
桌子很舊,斑駁的油漆下有曾經刻過字的痕跡,我撫過那一排劃痕,仿佛它們也藏著命運的句讀。
阿妹的聲音再次響起,像從牆縫里冒出來似的︰
“你有沒有想過,系統不是在記錄他們的死法……而是在分發死法?”
我猛地看向她。
“什麼意思?”
她指著我們剛打印出來的那頁編號對照表,上面,是42名已知死者的編號序列。
“編號就像程序的一個變量設定,它寫進你第一次打卡那天的初始化字段里。”
“你是qk032,那麼你就會被系統納入k類行為記錄——它從一開始就只收集你在‘精神領域’的異常;它根本不關心你是不是干得好,只關心你哪一天‘符合’‘k類死因’的預期。”
“你不是死于事故。”
“你,是死于命中注定的模板。”
空氣一下子凝滯。
我想起老劉乾,他死的時候,連編號卡都被焊在冷庫外的鐵盒里。他是qh011,據說“h類”是“調度型人員特列”,而他正是在調度臨時故障時“失蹤”的。
<221,他是在精神療養組里,強行“安靜”死的。
我一把將所有卡片推散在地上,耳邊卻傳來許焱的聲音。
他從角落里冒出來,神色凝重。
“我試過用機器去跑編號模型。”
“發現什麼?”
“系統內部某些編號段落,是跟‘預期行為模板’綁定的。”
“它不是死後才寫你是怎麼死的。”
“它是從你一進廠開始,就決定你要怎麼死。”
我屏住呼吸。
屋外有人咳了一聲,夜風順著門縫灌進來,把散落一地的卡片吹得微微移動。就像一只只死者的手,在掙扎。
“他們不是在記錄死亡,而是在預訂死亡。”
我听見自己說出這句話時,嗓子像被煤灰刮過。
許焱緩緩點頭。
“你說的對。”
“編號=命令格式。”
“編號=標簽系統。”
“編號=預判死法。”
我們三個坐在資料室的破桌前,連呼吸都小心翼翼,仿佛怕自己一不小心,也被歸為某種模板,然後默不作聲地、恰如其分地,走向那個預設好的結局。
“這不是編號系統。”
我喃喃地說。
“這,是一套溫柔的、有效的、自以為神明的‘社會抹殺引擎’。”
我們,不只是反抗。
我們,是要拆除整個死亡生成工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