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過去把“編號”當成傷痕,現在才發現,它其實是一種武器。
他們用編號標記我們,用它識別、分類、隔離、清洗;那我們就用編號,反過來識別、混淆、干擾、擾亂。
這不是復仇,而是生存。
“編號體術”這三個字,是許焱先說出口的。
他那天坐在廢舊數據站里,一邊吮著一根沒糖味的棒棒糖,一邊咚咚敲著主機外殼,頭也不抬地說︰
“他們的識別系統不是全靠ai的,還有人工審查、行為模版、行為上下文比對機制——我們可以構造行為偏移法。”
我皺眉︰“听不懂。”
他瞟我一眼︰“比如你走路的姿勢、說話的語速、對打卡機的反應、是否在標準時間內如廁,甚至包括你喝水時是否先抬頭——這一切行為數據,是構成你‘編號標簽’的隱性部分。”
“那你要我們干什麼?”
他笑了︰“我們建立一個模板庫,叫‘編號體術’。它不是格斗術,是行為逃逸術。”
我沉默了整整一分鐘,然後點頭︰“干。”
我們啟動的編號體術第一步是︰“錯位行為模擬”。
簡單說,就是你必須在“合理的邊界內”,做出“不合規範的行為”——既不能被系統直接標紅,也不能被套入原本模版。
我們整理了三十二種典型廠區行為,包括打卡路徑、手臂抬起角度、視線停留點、報表填寫時間、腳步頻率、餐盤分布等等,全部做“輕度偏移調整”。
舉例來說︰
正常廠工吃飯時排隊時間平均為3分17秒,我們要求編號者在2分30秒內完成或延遲至4分以上;
打卡按壓指紋者時間區間為1.2∼1.8秒,我們要求訓練出1.95秒的“假自然延時”;
上班途中視線多集中于路面,我們訓練成員定點抬頭看攝像頭,但不注視超1.5秒,制造“非警惕型注意”行為。
這些行為听起來像是神經病,但卻在極短時間內形成了“模版錯位”。
第二步是“編號語言自擾法”。
許焱找來瘋者語法碎片,讓編號者在非系統時段自言自語“半瘋語段落”,例如︰
“編號不是數字,編號是牆上的影子,影子長了耳朵。”
或者︰
“我不是qf211,我是飯卡里的空格。”
系統識別ai在采集這些語段時會進行“語言標簽定位”,當發現其非正常語言但又未觸發敏感詞時,往往會進入“算法盲區”。
我們叫這種策略︰“假瘋人庇護策略”。
“你不是真瘋,但你瘋得夠像,他們就懶得查你。”這是許焱說的。
第三步,是最隱蔽也最危險的︰“編號行為嵌套偽裝”。
這意味著我們要學會模仿其他編號者——甚至是“已被清除”的編號者的行為路徑,在系統內部制造“多編號同路徑”或“單路徑多用戶”干擾效果。
我們用了一整周時間,在封閉車間里模擬出十組“編號者行為回路”,每組包含12個步驟,由不同編號者混合演練。
“這樣一來,哪怕你被鎖定為風險編號,系統也要花極長時間確認你的真實行為身份。”許焱的眼楮亮得像剛擦過的玻璃。
“我們用的不是武術,是一種反識別行為邏輯。”我低聲總結。
這就是編號體術的本質。
它不是刀,也不是盾。它是霧。讓你變得不可被準確鎖定。
阿妹在旁邊听了三天後,終于開口︰“我們這樣做,終究還是在躲。他們要是真想清洗,哪怕你再會變形也逃不掉。”
我點頭,卻沒有否認。
“但——只要他們沒認出你,至少你還有一夜。”
這就是編號者的活法︰不是求生,而是求不被刪。
第四天,我們將編號體術整理成文檔,命名為︰
《編號體術•草案一號︰生存行為模糊集》
林澈看完後沉默了很久,最後說︰“我們要公開它嗎?”
老隋站在門口,一只手抱著文件夾,一只手捏著舊煙頭。他皺著眉︰“公開的那一刻,就是你們被判死刑的開始。”
我望著他︰“但我們不公開,就是他們繼續改編號的起點。”
最終我們決定匿名流出。
我們設了二十多個節點,將文件分別上傳至社交空間、論壇留言區、深網信息牆、海外匿名平台、甚至是某些公立高校的共享教材系統。
沒過三天,我們收到了回饋。
有人在私信里說︰“我用了編號體術第二章的錯步法,今天進廠打卡第一次沒被認出來。”
<032,死前反復說‘他們記得的不是我,是我吃飯的方式’——現在我懂了。”
更多的是沉默的轉發,和無數“已閱”。
那晚我坐在廢站頂層,看著對面的煙囪一點一點被風吹彎,像極了編號者的命——不折,不夠看;折了,才會被記住。
第二天早上,廠方終于發出了內部通告。
簡短一句話︰
“凡私藏編號體術文件者,一律停崗審查,情節嚴重者報公安系統處理。”
這就是他們的回應。
他們不解釋,不辯解,只處罰。
但處罰本身,已是最清晰的承認。
編號體術的流傳從此進入第二階段︰“非集中傳播”。
我們不再放出完整資料,而是將其嵌入舊廠書籍頁腳、工人飯票背面、打卡提示貼紙、廁所門後的“舉報電話”欄里。
“你不會在書上看到體術,但你會在蹲廁時,看到馬桶上的字︰‘走出前一步,放慢半拍’。”
這就是編號者的對抗智慧。
不是以力搏力,而是以虛制實。
我們知道,這套體術不可能改變什麼,但至少——
它可以幫一些人,多活一夜。
哪怕是用錯姿態。
哪怕是以瘋者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