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話,不是瘋子的語言,是被逼瘋的人留下的地圖。
——《編號幸存者記錄前言》
那是一張攤開在鐵皮桌上的圖紙,線條歪斜,字跡模糊,像是被水泡過,又被火燒過。可我知道,那張圖紙是瘋者們拼盡命換來的命根。
“這是馬舌留下來的。”林澈說,聲音壓得極低,仿佛生怕空氣都能偷听,“他以前說的那些重復短句,我們錄了下來,做了語義映射,再和其他瘋者的語法做交叉比對……得出了這張圖。”
我低頭看著那張圖。其上沒有明確路徑,只有一個個點位,寫著詭異的字串︰
qb020∴夜斜東1區∴腳步聲不等于巡邏
zr106∴冷庫三層∴鎖死=活著
pk088∴綠牌無號者∴裝瘋≠瘋=安全
每一條語句都像瘋言瘋語,但我卻看得出,它是一個瘋者在極端環境下用記憶和時間拼湊出的“編號生態圖”。
“這是一份瘋者語法圖譜。”林澈點燃一根煙,“我們叫它‘第二張圖’。”
“第一張在哪?”我問。
他一笑︰“燒掉了。第一張太真實,把整個回音者南片站點牽進去了。那次刪庫,不是系統,是人肉清除。”
我知道,他說的是之前那個夜里,大批回音者資料站點遭清洗的那次“無聲死”。
“這張圖不能再丟。”我低聲說。
“所以才拿來給你。”林澈吸了一口煙,“你不是想建‘編號者回音圖譜’嗎?瘋者語法,就是最早的坐標。”
我輕輕點頭,捧著那張圖如同捧著一塊玻璃心髒。
我用24小時,把那張紙全部輸入數據庫,建立結構式語法分析模型︰
第一層是瘋者行為對應邏輯——“坐角落=無監控”,“咀嚼指甲=隔離預警”,“唱歌=系統無記錄時間段”;
第二層是編號者的共通逃避路徑,如“井蓋下三格”,“監控斜區死角”;
第三層是最關鍵的“語法反向表”,也就是說,瘋子們如何用“錯”的語言說“對”的話。
這一層,我命名為︰瘋語層級三反接口。
我把整理出的前30條瘋語條目貼在資料室門上——那些句子,看起來無厘頭,卻讓所有來過回音者的人一眼就懂︰
“開門不是門,是檢查。”
“綠牌是死的,藍牌能裝死。”
“不笑,不瘋;一笑,全刪。”
“你知道你這是在干什麼嗎?”阿妹看著那張門板上的圖表,“這不只是語言,是系統行為觸發器的反模。”
“是。”我站在她身邊,看著那一排排瘋者字串,“編號是一種語言,那我就讓他們知道,我們也會說。”
“他們不會讓你把這個圖流出去的。”阿妹的聲音幾乎帶著哭腔。
我轉頭看著她︰“阿妹,這世上不是只有編程語言。瘋者的語言也是語言。只不過他們听不懂。”
她眼圈一紅︰“你還記得嗎,老六說過,瘋不瘋,是你決定的嗎?”
我點頭,“所以我們才要說出他們的語言,讓世界重新認得他們。”
第二天凌晨,我把圖譜第一版上傳到了三個“編號資料互助平台”。標題只有六個字︰
“瘋者語法第二版。”
十分鐘內,下載次數突破三百。
三小時後,圖譜被全網封鎖、標記為“社會誤導信息”,平台賬號凍結,關聯ip開始接受訪問排查。
但我早有準備。
四個備用ip同步跳轉,十三個地下傳送節點開啟,圖譜在十七個文件轉儲站點同時發布。
到晚上七點,瘋者語法圖譜已被轉發至至少二十個國外觀察人權站點,已有三家自媒體賬號開始用“瘋者語言”做測試短片。
一個試拍段子里,一個青年坐在樓道,咀嚼指甲,然後說︰“我不是不想說,是不敢說。”
視頻播放量突破百萬。
瘋話成了某種“可傳播語言”。
“你知道你做了什麼嗎?”老隋從北站趕來,臉色鐵青。
“知道。”我回答。
“你這是把瘋話從‘反抗話語’變成了‘社會幽默’。”
“我不是為了讓他們笑。”
“可你一旦做了傳播,就由不得你控制怎麼被用!”他拍著桌子,“瘋子是人,不是標簽!”
我閉上眼,默默說︰“我只是想……哪怕有一天,他們死光了,還有人說他們的語。”
老隋看了我一眼,轉身走了。
晚上十點,林澈把我拉到天台。
“你知道今天幾家廠封網了?”他點燃一支煙。
“五家。”
“不,是八家。整個南境西區,工廠都發了內部禁語通知,列出你那張瘋者圖譜里的27條語法,禁止討論、禁止模仿、禁止傳播。”
我看著他,喉頭發澀。
“你終于動到了那個中心了。”他說。
“哪個中心?”
“語言控制的中樞。”
我閉上眼楮,感覺到風吹過耳邊,仿佛一群瘋者正在笑。
不是瘋狂的笑,是醒著的人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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