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印店的燈光打在我臉上時,我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快兩天沒有合過眼了。
編號者回音表,第四版,四頁,42個名字。我一字一筆地寫下他們的出生地、失蹤點、最後一次有人目擊的時間,有些只有編號,有些只剩一句遺言,還有的,是根本連“人”的輪廓都拼不出,只能寫“存在過”。我抱著這份薄薄的文件,走進了一家連鎖打印鋪,櫃台後是一個帶金鏈子的中年男人,一雙眼死氣沉沉。
“復印兩份,彩印。”我放下u盤,掩好帽檐。
他接過,插入機器。屏幕藍光閃了一下,隨即黑了。
“這台壞了,等會兒。”他說,臉色不變,走進里間。
我站著等,不動聲色,心卻莫名加快。
一分鐘,兩分鐘。
玻璃門突然被推開,進來兩個穿著保安制服的男人,像是拖地工人,但靴子太干淨。
“這位朋友,麻煩你配合一下檢查。”
我盯著他手里的文件夾,第一頁赫然印著我剛才提供的編號列表封面。
“你們什麼單位?”我問。
“系統安控組,別誤會,我們是來幫你‘識別信息非法性’。”另一個笑了笑。
我沒動,身邊的空氣變得濃稠,像是冷藏室里的氟氣。屋頂的攝像頭對準我,那個打印員從門後探出頭來,點了點。
——暴露了。
我深吸一口氣,把手里的u盤緊緊握住︰“我沒做違法的事。”
“有沒有違法,不是你說了算,”對方上前一步,“是系統說了算。”
我盯著他的眼楮,看見了一種熟悉的冰冷,那是過去在晨豐工廠,斌叔眼里也有的光。
“你們想干什麼?”
他低聲笑了,壓著嗓子靠近我耳邊說︰“有人要你閉嘴。不是抓你,是提醒你。”
我頓了一下。
“提醒?”
“對,第一種提醒是說話,第二種是抓你,第三種……你懂的。”
我沒有回應。他們沒有伸手,但我知道,這是一次試探。
我轉身離開。背後那兩個保安沒有跟,只是盯著我慢慢走遠。
走出打印店,天已經黑透。星光被城南的工業煙灰遮掉,街燈閃爍不定,像是快要燃盡的油盞。我回頭看了一眼店門,那個打印員正低頭數錢。
回音表——還沒復印,u盤還在我口袋里,但我知道,我已經被系統鎖定。
我走進胡同,鑽入北倉街的夾道,快步走到廢屋後門,林澈已經等在那。
“怎麼了?”他問。
我把文件交給他︰“我們得找個新的印刷點。”
“你被盯上了?”他臉色一下沉了。
我點頭。
林澈打開文件,一頁頁看過去,手指略微發抖︰“你寫得太直白了……這東西一旦出現在外網,系統會自動追蹤你每一個曾連接的ip節點。”
“你在怕?”
他抬頭看著我,眼里沒有退卻︰“不,我只是怕不夠快。”
我們把文件藏進一塊偽裝地磚底下。林澈抽出一張照片,是上周新增的失蹤編號qh032的少女,照片後貼著她父親寄來的紙條︰“她去年考上了高中,暑假去打工,從此沒回來。”
我心跳慢了一拍。
“你知道嗎?”林澈說,“這種信,一天我們能收十封。你想救所有人,卻只能救一兩個。”
“我不指望救所有人,”我輕聲道,“但我得留下點什麼。”
林澈靠著牆壁蹲下,抱頭低聲笑起來︰“你這語氣太像老隋了。”
“老隋呢?”我問。
林澈面色忽然緊了幾分︰“下午走訪時被人尾隨,他說可能要離開一陣。”
我心中咯 。
老隋是回音者里最早期的核心,他的出現讓我明白,“記錄”不僅是揭露罪證,更是一種“復活”方式。而現在,他也被“提醒”了。
“我們接下來怎麼辦?”我問。
林澈沒說話,只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小的盒子︰“這個是‘低頻干擾盒’,老隋留下的,用來干擾系統識別,五分鐘有效,你得試著逃一次。”
我接過它。盒子像是童年玩的那種收音機玩具,但我知道,一旦開啟,我就成了真正的“離網者”——脫離所有系統監控,也失去一切法律身份。
“你要我逃?”
“不,是讓你潛。”
“去哪兒?”
他壓低聲音︰“去最不該去的地方——編號者回收場。”
我震了一下。
那是編號者最終去向的“垃圾終點”,外界從未公開,只有“被注銷者”知道路徑。
“我憑什麼進去?”
林澈把我剛才沒復印出的u盤遞給我︰“憑你已經寫下的這些。”
我們沒有再說話,只听到屋外有腳步靠近——是探燈。
我握緊干擾器,深吸一口氣,眼神終于恢復了冷靜︰“看來,他們不只是提醒我。”
林澈笑了︰“當然,他們想刪的,不是資料,是人。”
喜歡凡心入局請大家收藏︰()凡心入局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