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說,煙火最美的地方,在于你永遠不知道它是慶典,還是炸點。
而我,在那一晚,站在廢料車間第七號熱壓機前,看見了真正的“煙火”。
不是從地上升起,而是從下水井蓋里炸開。
那天傍晚,突如其來調令將我從調度數據組撤出,理由是“階段性輪崗”。不由解釋,不許推遲。我的新崗位是“異常設備協查員”,臨時派駐——廢料車間。
我心里明白,這是系統對我的又一次“剝離”。
從調度組掉到設備協查,就是從核心降到邊緣——像把獵犬扔進了糞坑。
廢料車間的味道濃烈刺鼻,地面濕滑,牆上貼著一張早已泛黃的“危險化學品操作圖”,卻被遮了一半,看不出圖例。
七點五十五分,車間主控屏亮起紅色提示燈︰
【設備異常預警】
【編號︰htr07】
【溫控不穩,建議立即巡檢】
我正要起身,車間主管已經站在我面前。
“你,去。”
我頓了下︰“我才來一天,不熟流程。”
他不屑一笑︰“不熟才要你去——熟的人,不能隨便動。”
我不明白這句是什麼意思。
直到那晚之後,我徹底明白了。
我拿著一支快沒電的手電筒,穿上僅剩的半舊防護衣,踩進七號機的地下通風井道。
熱風像燙水一樣從縫隙灌出來,幾根電纜盤在牆角,裸露著銅絲,已經泛青。
我檢查到主控線圈時,發現冷卻系統的時間參數——被人為調整過。
原本的“高溫警示閾值”為75c,此時變成了“92c”。
也就是說︰系統直到設備徹底燒穿前都不會報警。
我用筆在手心寫下一行字︰“溫控異常為人為。”
但還沒來得及掏出備用記錄儀,一陣低頻嗡嗡聲從腳下傳來。
熱壓機開始自行運轉。
沒人啟動它。
我猛地回頭,喊︰“關閉主電!”
但外頭根本沒有人回應。
是系統自動激活了——或者,是某人故意“遠程啟動”。
我拼命往外爬,卻發現井道口的梯子被拆了。
那一刻,我意識到︰
我不是來維修的。
我是來“被燒掉”的。
我從井底翻身撲進側邊小門,滾進一堆廢電板堆中,剛好躲開了第一波熱氣噴發。
“轟!”
像一朵黑色的煙花,熱壓機在半空中炸裂,橘紅色的火舌卷著鐵皮沖出頂蓋,把整片車間照得像元宵燈會。
但這不是燈會。
這是一場獵殺。
我蜷縮在角落,捂住口鼻,只留一只眼楮盯著外面。
我看到主管正站在二樓控制台,手邊控制器一閃一滅。
他們不是在等我維修成功。
他們是在等我死。
事後就會報告︰異常協查員擅自進入維修區,操作失誤導致事故,機體崩解屬“違規責任”範疇。
就像羅齊。
就像黃志高。
再像劉乾。
這套模版,我太熟了。
但我沒死。
因為我比他們預想的早三分鐘進入現場——並且提前記錄了溫控值異常。
我逃出來後,直接癱坐在地。
一名白工工頭悄悄把一張紙塞進我手心。
上面只有一行字︰
“他們以為你進不來,也出不去。”
我回頭,他已經走遠。
當天深夜,我被調離。
系統沒有任何事故報告。
熱壓機事故被定性為“設備老化,意外噴爆”。
我被“保護性調整崗位”,轉入——臨時工督導組。
那個組,是所有人都不想去的地方。
那是更混亂的邊緣地帶。
那里沒有編號,只有“指派號”。
那里的工人,叫“白工”。
當晚,阿妹找到我。
她說︰“你清白。”
我笑了。
“清白?在這里,清白就是你沒死。”
她低聲說︰“你要小心莊毅。”
我盯著她︰“你是說他動的手?”
她點頭︰“他向系統上報說,你‘有強烈控制欲傾向’,不適合數據崗。”
“所以他們把你下放。”
“然後安排了一場燒你的‘自證清白’測試。”
“你活下來了——但你也從核心崗位被剝離了。”
“你已經不是‘系統因子’。”
“你現在,是‘系統之外’。”
我沒說話。
她繼續說︰“你在他們眼里,不再是人。”
“你,是變量。”
“變量,是必須抹除的。”
我笑了笑︰“抹不掉的呢?”
她說︰“那就換一台系統,等它自己崩。”
凌晨四點,我站在廢料車間的後門,望著仍在冒煙的七號機殘骸。
我忽然很想給劉乾寫一封信。
信里什麼都不寫。
只寫一行︰
“我活下來了。”
但我沒寫。
因為我知道——活著,不是勝利,只是下一場獵殺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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