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是隨便殺人,而是有章法、有順序、有編號地把人“消除”。 不是槍斃,是歸檔。不是血案,是轉類。
而最可怕的是——他們做這一切,不留痕,也不留名。
那晚,我照舊把鞋脫下來,掏出藏著u盤的布包,交給老六。
他戴上我從莊悅那里“借”來的舊電腦眼鏡,插上u盤。
文檔打開,屏幕閃了一下,我們面前出現了一組壓縮文件,整整兩百六十八頁。
“淨空——你看這目錄。”老六的聲音變了。
我湊過去,眼前是一排排詭異而規範的表格名︰
《人員分類對照內部版)》
《脫產等級分布報告》
《特殊處置工人跟蹤表》
《z類人員清退記錄部分)》
《p級心理異常干預情況表》
每一個名字,都不像是企業文檔,而更像某種黑色機構的“人力處理分級體系”。
我打開《z類人員清退記錄》。
第一頁赫然寫著︰
“編號︰cx 姓名︰林翠小翠) 崗位︰包裝組實習工 入廠時間︰2017年5月8日 異動時間︰2017年6月12日 等級︰z 異動原因︰行為失控,配合度差 狀態︰已移出未申報) 辦理人︰無名代碼d03”
我腦中“嗡”一聲,差點跪倒在地。
不是‘離職’,不是‘自殺’,是‘已移出’。
我終于明白,小翠那天跳樓後,他們不是“掩蓋事故”,而是按照流程把她“處理”掉了。
不入殮,不公告,不賠償。 只需要一份表格,一串代碼,她這人就“歸檔了”。
我往下翻——
“編號︰j 姓名︰李娟董姐) 等級︰z 狀態︰已移出特殊處置)”
“編號︰hy 姓名︰楊光老楊) 等級︰z 狀態︰已移出審核中)”
每一個名字,都是我熟悉的人。
每一個狀態,都是“未歸類”的死亡方式。
而我們這些活著的,可能哪天也會被打個“p”“q”“z”之類的代號,然後“從系統里清除”。
這不是“公司”。
這是活人檔案館。
一個用字母和編號“替死者起草死亡證明”的地方。
我手指顫抖地掏出本子,開始一筆筆抄寫︰
小翠︰z
董姐︰z
老楊︰z
韓一鳴︰未歸類但疑為z預備)
許洪亮︰p觀察中)
我愣住。
“老許也上了名單。”我低聲說。
老六湊過來看,也怔住。
“p類……是‘心理干預待定’。”他讀著,“說明他也被監控了。”
我想起許洪亮那些天偶爾驚醒的夢囈,還有他看我時越來越空洞的目光。
我心里一涼。
我們太慢了。
系統已經先一步,把我們認定成“問題數據”。
接下來的幾天,我把列表一頁頁抄進縫線本中。
每天最多抄五人,翻譯編號、備注狀態、標注崗位與工段。
這些字母和數字,對別人來說是空文檔,對我來說,是血。
我開始明白︰
真正的清除,不是肉體的毀滅,而是“記錄系統”的抹除。
如果你從未存在過,那你就沒死。
第四天深夜,莊悅悄悄來找我,帶來一封信。
“我想辦法聯系上一個老同學,她在‘地方新聞組’,可能有渠道。”
我頓住︰“你要送出去?”
她點頭。
“你瘋了?”
“你不是也瘋了嗎?”她反問。
我沉默。
“我不會直接傳u盤,”她補充,“我會把那張‘z類名單’前三頁,抄在藥盒紙里,藏在探親信里。”
“只要她看見,她就會問我‘是不是發生了什麼’。”
“到那時,我就能試著說。”
我盯著她︰“你確定她可信?”
“她家也死過一個‘實習期出事’的表妹。”
我點頭︰“行。那你把這三頁交我,我重新謄寫,不留你的筆跡。”
“你留底嗎?”
我低聲︰“我不留在廠里,我……打算送一份出去。”
“怎麼送?”
“有個新來的食材司機,姓秦,老鄉。我問過他,月底走貨時會回市區。他欠我一頓飯,我就賭他人還在。”
她看著我,眼神堅定︰“我們不能一次送太多。”
“那就一頁。”
“只送一頁?”
“一頁,也足夠驚天了。”
我花了一夜,把《z類名單》第一頁,重新謄寫在舊賬頁背面,每個字都寫得工整不漏。
然後用食用油抹過,讓字跡褪色,只留淺灰痕跡。
再把它藏進一袋“調味粉外包裝”的夾層里。
最後交給那個司機秦志剛。
“哥,這包是我哥托我帶給他媳婦的,咸菜調料,自家配的,不值錢。”我笑著說。
他拍拍我肩︰“知道,哥不會拆你東西。”
我心想,不管你是不是信我,但只要你把它帶出這廠門,我就多活一個“見證人”。
那晚,我回到宿舍,累得躺倒在床上。
卻怎麼也睡不著。
我在想︰
如果這張“名單”能被看到,會不會有人站出來說一句︰
“他們不是失蹤,是被歸檔。”
廠里的人,慢慢開始看我怪了。
有人避我,有人試探,也有人,在飯點時悄悄在我飯盒上畫了一道“z”字。
我沒撕掉它。
我把它擦干淨,又刻了一道“p”。
我在告訴他們——
你可以分類我,但我,也能分類你。
我不是瘋子。
我是個記錄者。
而這些血,必須要有人寫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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