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索坡港口的夜晚和別處是不同的。
    即便將黎小時候在永凍冰原的小港口待過,但是那里只有一個小小的碼頭,終日也不見人影,平日里只剩下凌冽的寒風吹得碼頭上一盞銅燈在吱嘎作響。只有到了貨船抵達的時候,企鵝族的男女老少才會涌向碼頭。說是貨船,其實就是一艘小艇,那塊兒浮冰多,大船都在老遠的地方停下了,放一艘小船把貨物帶過來。企鵝們也會將家里攢的一些特產擺在碼頭附近,希望能被那些商人看入眼,換些銀錢補貼家用。
    將黎還記得以前和媽媽一起把捕獲的凍得硬邦邦的海魚排在路邊,但企鵝族抓的魚並不是那些商人們青睞的商品,他們更喜歡企鵝們毛茸茸的皮毛。剪下來的絨毛一斤可以換一枚銀幣,野生企鵝的皮毛可以換兩枚銀幣,但是如果連帶著獸皮的獸人企鵝的皮毛,足足可以換一枚金幣。可是,即便是家里真的有親人逝世,誰也不會把死者的皮毛剝下來。除了一幫叫做剝皮者的盜墓人,專門躲在暗處,等待著某家新喪。自然,他們也不敢光天化日下在碼頭出售,都是把商人們請去自己的地盤兒,從冰窖里把那些皮毛拿出來。
    將黎的父親就是專門打擊這些剝皮者的治安官,但也因為如此,家里可沒被人打砸搶燒。媽媽偶爾會發幾句牢騷,但末了還是自個兒沉默著把那些砸爛的東西掃出去。一來二去,家里的家具越來越少,最後干脆連桌子都沒有了,直接用冰做了個台子吃飯。雖說日子苦一些吧,但他們在企鵝族中的地位還是不錯的,大家都尊重將黎的父親,畢竟誰也不希望自己的親人入冰以後還被人挖出來剝皮。
    如果一直這麼平平淡淡地生活下去也很好,直到,黑霧降臨了冰原……
    想及此處,將黎不禁咬牙切齒。
    不管是誰,要是被他找到了黑霧的幕後真凶,他一定要把那家伙碎尸萬段,扔到南極海中喂魚!
    突然,一雙大手放在了將黎的頭上。
    “不要急躁,要有耐心。”蔚辰的聲音溫柔卻又堅定,讓將黎的心一下子沉靜了。他深吸了一口氣,專注于眼前的這個繁忙的碼頭。
    “你真的認為寅生會搶一艘船離開蕪洲嗎?”將黎悄聲問道。
    “搶不搶的我不清楚,但是他的確是來這里問過我們什麼時候能開船!”回答的是兩人身旁的龍少年。
    昨天下午,將黎和蔚辰正要去找他,沒想到他從樹上跳了下來,嚇了將黎一跳。簡單的溝通後,才知道這個少年名叫布林登•葛雷,龍之國葛雷家族的人,數年前跟隨著家人一起逃出了龍之國,在蕪洲定居。父親去世以後,他就在船上做水手,不出海的時候一般都在家中照顧病弱的母親。而他聲稱見到了將黎他們正在尋找的藍色小老虎。
    雖然不確定就是寅生,但不至于這麼巧合還有別的藍色小老虎溜達到這里來。
    況且,那時好時壞的追蹤器也顯示寅生就在這附近。
    “這里的船出海的頻率不高,路過的商船更有可能是寅生的目標。但我也不確定寅生到底是怎麼想的。”蔚辰目不轉楮地盯著碼頭。一排橘黃色的油燈下,只有成群的飛蛾在撲騰。唯一的一艘漁船泊在碼頭,像是停在海之巨人胸膛上的一只蚊子,隨著巨人的呼吸而起伏。
    “隨隨便便搶一艘船可是出不了海的。”布林登咂咂嘴,“沒有掌舵的和水手,洋流和海風能把他推到汪洋的中心去。到時候只能活活餓死渴死在那里。”
    將黎听後沒有多想,倒是蔚辰有些突兀地問道︰“以前遇到過這種情況?”
    布林登點點頭,眼中卻有一絲怒火。他略顯煩躁地用強勁的尾巴掃著地面,發出呲呲的聲音,在深夜中格外的清晰。
    “好了,好了,別掃地了,待會兒讓寅生發覺我們在這里就不妙了。”將黎趕忙抓住少年龍的尾巴。
    但蔚辰似乎並沒有打算讓布林登平靜下來,他繼續問道,“昨天你說維揚是昏君,你們一家又是背井離鄉從龍之國來的。是不是走得匆忙,沒有帶上水手,你們最終困在了海里?”
    “哪里可能帶上水手呢?”布林登嘆了一口氣,“我們是摸黑離開的,從碎土沿著惡魔龍峰,晝伏夜出,潛逃到了海邊。我們不敢去陽光港,那里雖然船來船往,但是卻遍布國王的眼線。父親的家臣在磐石海岸一處廢棄的港灣給我們準備了一艘小船,我們才得以離開那里。可是維揚的人還是追了上來,護送我們的貝里騎士用命擋住了來勢洶洶的敵人,我們才能乘船離開。但是,我們都是內陸人,哪里知道如何架船呢?萬幸在臨死之前有一艘商船經過,才把我們帶來了這里。”
    “國王為何對你們窮追不舍?”將黎問道。
    “父親私自放走了兩個被國王判處有罪的人。”布林登話說得有些無奈,看起來他自己也不理解自己父親的舉動。
    “你想回家嗎?”蔚辰看著龍少年,仿佛在看小時候的自己,“不是幾公里開外的那棟房子,我是說,龍之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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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林登愣住了,他的目光流轉變換,千萬種思緒從眼眸中飄散出來。最後,卻只是淡淡地搖了搖頭,“那里已經不是家了。”
    漂泊的人,早已把他鄉當做了故鄉。
    布林登是這樣。
    那蔚辰和將黎又何嘗不是呢?
    這時,蔚辰的懷中突然響起了嗡嗡的聲音,是追蹤器又捕捉到了寅生的信號!蔚辰看了一眼,然後突然站了起來,頭上的落葉紛紛掉在兩邊。
    “怎麼了?”將黎心中也涌現出一絲不安。
    蔚辰把追蹤器拿給將黎,他這才發現,寅生的信號已經不在這里了,而是快速朝著北海岸移動。
    “我們被擺了一道!”蔚辰有些懊惱地說道,“寅生之前已經去過了北海岸,肯定已經打听到了那邊的船開船的時間!然後他來到落索坡這邊逗留,就是想要我們以為他要在這里乘船離開!”
    “北岸的港口?”布林登眼珠子一轉,“我今天做工的時候听師傅說,有一艘商船來了,帶了好些美酒過來。他們都去北岸喝酒去了。但是等卸完貨,天一亮就會回平琴島去,莫不是那艘船!”
    “走!”蔚辰揣好追蹤器,叫上兩人便朝著北岸的港口而去。
    距離天亮不過一個多小時了,但是按照他們的速度,很難趕上。好在布林登對蕪洲很是熟悉,他帶著二人避開了大道,抄了一條近路,在天色剛剛泛白的時候終于趕到了北岸。那里的港口可比落索坡的小港口大多了,也更加的繁忙,現在已經有人絡繹不絕地挑著貨物往船上運。幾艘小船在港口靠內的碼頭晃蕩,而最遠處是一艘可以稱得上豪華的大船,船頭是一只海怪的雕像,它的帆已經鼓了起來,迫不及待地要離開這里。
    “就是它,海怪號商船!”布林登指著前方。
    將黎也看到了一個小小的藍色身影混在人流中,溜到了船上去。
    “該死,船要出發了!”三人卯足了勁兒往船跑去,可是擁擠的人流像是逆行的潮水,讓他每一步前行都變得艱難無比。他們咒罵著,旁邊的人也咒罵著,這里很快就鬧哄哄的一團。
    將黎抬起頭,發現寅生貌似也看到了他們。他正用陰冷的眼神和將黎對視著。
    “等等……不要走……”將黎伸著手扒拉開旁邊的人,宛如溺水的鳥兒被人潮吞沒。
    等到三人都到了碼頭的盡頭時,只有海盜號後的波浪連接著這個碼頭和巨船。
    寅生站在船尾的甲板上,海風吹動著他藍得發亮的頭發,他就像大海的孩子,如潮水般離去。
    “不要走……”將黎還在喃喃道。
    寅生突然對著他們笑了一笑,然後轉頭進到了船艙之中。
    “他就是我看到的那只小老虎,我沒騙你們吧!”布林登絲毫沒注意到旁邊兩人落寞的神情。
    將黎深吸了一口氣,他一個箭步往前一躍,便立刻被蔚辰用手抓了回來。
    “你想干什麼?”
    “去追他啊!船剛走,我還能追得上!”將黎不滿地說道。
    蔚辰把他放了下來,“別去,去了,就是腥風血雨,搞不好船上的人都得沒命。”
    蔚辰的話把將黎嚇到了,但是他仔細想了想,的確如此。他去了又能怎麼樣?他又打不過寅生,萬一惹怒了對方,大開殺戒,豈不是害了無辜的人。
    “不就是只小老虎嗎?有你說的那麼夸張嗎?”布林登回憶起之前在碼頭踫到寅生的場景,感覺就是一個文質彬彬的小孩子罷了,怎麼可能腥風血雨呢。
    “先回去……去吃點東西好了。”蔚辰也不糾結了,至少他已經知道寅生的目的地了,接下來只要找一艘船去平琴島就行了。幾個人又是蹲守,又從東海岸跑到北海岸,早就疲憊不堪,饑腸轆轆。
    三人在碼頭附近找了一家酒館,剛坐下準備點點吃的,腳下突然傳來嘶嘶地聲音。一條漆黑的蟒蛇就這麼從土里鑽了出來,纏在蔚辰的身上,把酒館里的人嚇得尖聲四起。布林登更是掄起凳子就要砸下去,但被將黎阻止了。
    只見蟒蛇張開大嘴,在蔚辰的手掌中吐了一顆黑色的蛋,然後便化作細沙,回歸了土里。那顆蛋也在蔚辰的手中化作灰燼,徒留下一張字條。
    “這是什麼玩意兒?”布林登大叫道。
    “鐵砂做的蛇,別害怕。”將黎連忙安慰道。
    “阿斯塔傳來的消息……”蔚辰打開字條,上面寫著︰貴客到訪,要事速回。
    “背面也有字!”將黎盯著字條,“好像是一個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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