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太太听完，眼珠子都亮了，激動地抓著張衛國的手︰“進城，這能行嗎，城里哪是那麼好待的？”
李延安也猛地抬起頭，眼楮里閃爍著希冀的光芒。
張衛國從隨身攜帶的帆布包里，掏出里面一沓嶄新的“大團結”。
他仔細數出三十張，一共三百塊錢，推到李延安面前。
“爹，娘，這是三百塊錢。您先拿著，回頭交給大姐夫。就跟他說，這是我借給他做生意的本錢。有了這筆錢，他就能去置辦些家伙什，從家里弄些栗子、紅薯什麼的來城里賣。至于住的地方，您二老也別發愁。”
張衛國頓了頓，看著二老震驚的表情，繼續道︰“我在城里多少還有點門路，帶著他打听打听，給大姐和姐夫找個清靜點的小院子不成問題，租金我先墊上。”
“到時候，大姐在院里種種菜，給姐夫做做飯，洗洗衣裳，安安心心養胎。姐夫呢，白天就踏踏實實出去擺攤掙錢，晚上回來也有個熱乎飯吃。這錢，不著急還，等他們生意做起來了，手頭寬裕了，再還我也不遲。”
三百塊，這在八十年代初的農村，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李延安和李老太太看著桌上那厚厚一沓錢，手都有些哆嗦。
李延安黝黑的臉上漲得通紅，“你掙錢也不容易，我們怎麼能……”
李老太太也是急得直擺手，眼圈又紅了︰“是啊衛國，你這孩子，心太實誠了。這錢太多了，100塊就夠了。”
張衛國把錢推了過去︰“爹，娘，錢財都是身外之物，大姐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您就別跟我客氣了。”
“雪梅嫁給我，我就是你們的半個兒子，大姐就是我親姐。現在大姐有難，我能搭把手，是應該的。多的錢，大姐可以買點營養品吃。”
李延安看著張衛國真誠的眼神，重重地吸了口氣，伸出顫抖的手，接過了那沓錢，聲音哽咽︰“衛國，雪梅能嫁給你，真是她的福氣，也是我們老李家的福氣啊！”
李老太太也抹著眼淚，連連點頭︰“衛國，你們小日子過得好，還不忘拉春波和冬萍一把，你就是老李家的恩人。”
李延安把錢小心翼翼地收好，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似的，對張衛國鄭重道︰“衛國，你放心，這錢，我下午就去找長生，親手交給他。我讓他給你寫個借條，親兄弟明算賬，你幫了這麼大的忙，我們不能讓你吃虧！”
張衛國笑了笑︰“爹，都是一家人，說這些就外道了。借條就不用了，我相信姐夫的人品。”
他心里清楚，岳父這麼說，是想讓他安心，也是給他一個交代。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大姐夫他娘偏心小兒子，按後世的話來說，大姐夫就是個扶弟魔，不光自己當了家里的老黃牛，還連累了媳婦和孩子。
李老太太擦干眼淚，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忙起身道︰“衛國，你和你爹先坐著聊會兒，我去給你們做飯。今兒個說啥也得在家里吃飯，我這就去殺只雞！”
張衛國連忙攔住︰“娘，您別忙活了，我市里還有事兒呢。我這次過來，主要就是跟您二老說搬家的事。”
他站起身，對二老說道︰“爹，娘，那我就先回去了。大姐夫那邊，您跟他商量好了，就讓他直接去市里粉館找我。我先幫他們把住處安頓好，然後再讓他回村里接大姐過去，這樣穩妥些，你們二老在家也保重身體。”
“哎，好，好。衛國，你路上慢點！”
李延安和李老太太一直把張衛國送到院門口，看著他騎上自行車遠去，老兩口對視一眼，眼中的愁雲散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感激和欣慰。
從先鋒村出來，張衛國心里踏實了不少。
大姐李冬萍的事情總算有了個可行的眉目，只要馮長生那邊點頭，這事兒就算成功了一大半。
他騎著自行車，車輪滾滾，在坑窪不平的土路上顛簸著，直奔德山市區。
他今天的另一件要緊事，就是去市電信局，給新開的服裝店裝一部電話。
這年頭，電話可是個金貴玩意兒。尋常老百姓家里，那是想都不敢想的奢侈品。
也就是那些效益好的國營大廠、機關單位，辦公室里才稀罕地擺著那麼一兩部。
個體戶想要裝電話，不僅初裝費高得嚇人，還得有門路，排長隊等著指標。
好在他之前通過吳大剛認識了電信局一個管線路安裝的小組長，叫王勇。
上次在酒桌上，張衛國提了一嘴服裝店想裝電話的事，王勇喝得高興，拍著胸脯答應幫忙遞個申請，能不能成，就看運氣了。
自行車在市區的水泥路上騎得飛快，張衛國不多時就來到了位于市中心廣場東側的電信局大樓。
這棟三層小樓在當時也算是氣派的建築了，灰色的水刷石牆面，門口掛著一塊“德山市電信局”的招牌，在午後的陽光下顯得莊嚴肅穆。
他推著車子進了大院，找了個角落把車鎖好。
一走進營業大廳，一股特有的屬于八十年代機關單位的氣息撲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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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廳里光線不算明亮，幾個窗口前都排著或長或短的隊伍。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墨水味和紙張特有的味道，間或夾雜著算盤珠子清脆的 啪聲和工作人員略帶公式化的應答聲。
牆上貼著“人民郵電為人民”、“發展通信，服務四化”的紅色標語，字跡遒勁有力。
幾個穿著藍色制服的工作人員坐在高高的櫃台後面，有的低頭寫著什麼，有的在不緊不慢地接著電話，神情大多帶著幾分那個年代特有的矜持和優越感。
張衛國在人群里穿梭，目光搜尋著“業務申請”之類的字樣。
他知道，今天能不能辦成事，關鍵就看能不能順利遞上申請，並且讓王勇那邊打上招呼。這年頭辦事，關系和人情，比什麼都重要。
張衛國在人群里擠了一會兒，拿到了排隊的號碼紙。
大廳的問詢處有個年輕人坐在那里，張衛國臉上堆著笑，從口袋里摸出一包嶄新的芙蓉煙，抽出一根遞了過去。
“同志，你好，我想打听個人。”
年輕人穿著一身藍色制服，頭發梳得一絲不苟，原本臉上帶著幾分程序化的淡漠，一看到遞過來的煙，眼神微微一動，不過還是擺了擺手。
“同志，有事說事，我們這兒有紀律，工作時間不許抽煙。”
張衛國也不尷尬，順勢把煙收了回來，笑著說︰“是這樣，我找王勇，王組長，他今天在單位嗎？”
一听是找王勇，那年輕人的態度客氣了三分︰“你找王組長啊？他這會兒應該在里面辦公室休息呢。你等等，我去幫你喊一聲。”
“哎，那太謝謝你了，同志！”張衛國連忙道謝。
年輕人點了點頭，轉身進了里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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