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的除夕夜,京城南鑼鼓巷95號院西跨院肖家新宅。
    屋外寒風料峭,雪花紛飛,屋內卻是暖意融融,燈火通明,洋溢著節日的喜慶與四世同堂的熱鬧。
    肖鎮難得地放下了平日的威嚴,樂呵呵地坐在客廳沙發上,目光追隨著滿屋子瘋跑的孫子、孫女、外孫們。
    銘星、銘明、銘京、銘孜這幾個剛滿周歲的小豆丁被保姆們小心看護著在地毯上爬行嬉鬧;稍大些的孩子們則在院子里追逐笑鬧,放著小煙花,清脆的笑聲和“ 啪”聲透過窗戶傳進來,充滿了生機。
    肖鎮本以為最鬧騰的會是陳雪茹家的外孫劉詢肖橙夏的兒子),結果發現這小子今天異常“安分”。
    他正和他那位“資本美少女”表姐、肖承棟的掌上明珠銘萌窩在客廳角落的沙發里,頭踫著頭,嘀嘀咕咕,神情興奮又專注。
    “爺爺,您看什麼呢?”抱著小女兒銘孜的大兒媳郭惠茹順著肖鎮的目光望去,笑著解釋道,“他們姐弟倆合資搞的那個游戲公司,去年那兩款游戲賺翻了,估計又在密謀新項目呢。”
    “哦?就是那個‘大浪互動娛樂’?”肖鎮挑了挑眉,帶著一絲調侃,“名字倒是……挺有‘沖勁’。
    听說劉詢那小子在蘭桂坊都混出名號了?劉公子?”
    他語氣里倒沒有多少責備,更多是長輩對孫輩“年少輕狂”的無奈和一絲縱容。
    郭惠茹抿嘴輕笑︰“爸,您放心,詢兒有分寸的。橙夏管得嚴,他也就去些听听歌、喝點紅酒的清吧。
    那公司銘萌佔大頭,但具體運營都是詢兒在折騰,听說干得還真不錯。”
    肖鎮“嗯”了一聲,不再多言。孩子們有自己的路,只要不玩脫了線,他樂見其成。
    這時,院子里傳來一陣更大的喧鬧,是肖承梁、肖承勛帶著稍大點的孩子們在撒紅包雨,引發一陣歡呼。
    撒完紅包,年輕的叔伯們又帶著興奮的孩子們涌到院門口,準備燃放更大的鞭炮煙花。歡笑聲、催促聲此起彼伏。
    就在這喜慶喧騰的當口,一陣略顯急促的門鈴聲突兀地響起,穿透了屋內的笑語和屋外的喧鬧。
    正坐在靠近門廳位置的肖承棟獨子、16歲的銘童立刻站起身︰“我去開門!”少年步履輕快地穿過玄關,打開了厚重的大門。
    門外站著一個中年男人,穿著深色的厚棉襖,臂膀上戴著刺目的黑紗,面容沉痛,眉宇間籠罩著濃重的哀傷。他身後是簌簌落下的雪花,更添幾分肅穆。
    “您好,這里是肖宅,請問您是?”銘童禮貌地詢問,看到對方臂上的黑紗,心里咯 一下。
    來人聲音低沉沙啞,帶著壓抑的悲痛︰“您好,我是隔壁中院的何柳伯。能麻煩您……請肖鎮大伯到門口來一下嗎?有點事……想親自通知他。”他頓了頓,補充道,“很要緊的事。”
    銘童看著對方的神情和臂上的黑紗,心中了然,連忙點頭︰“這位何先生,您稍等,我馬上去請爺爺!”他轉身快步跑回燈火通明、歡聲笑語的大客廳。
    “爺爺!爺爺!”銘童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打斷了廳內的溫馨,“有人找您,說是隔壁中院的何柳伯!我看他……胳膊上戴著黑紗!”
    正抱著小孫女銘孜逗弄的肖鎮聞言,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他抬起頭,眼神銳利地看向銘童,又迅速轉向正在麻將桌上“修長城”的李小雲和陳雪茹。
    “小雲,”肖鎮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絲不祥的預感,“不會是何大清……?”
    李小雲手里捏著的麻將牌“啪嗒”一聲掉在桌上,她難以置信地看向肖鎮︰“大清叔?不能吧?下午我還看見他和明霞嬸在胡同口遛彎呢!”
    她急忙站起身,“走,趕緊去看看!小魚兒,過來替我打幾圈,錢放這兒了,別輸光了啊!”
    “媽,您就放心吧!”小魚兒連忙應道。
    陳雪茹也放下了牌,臉上滿是關切和驚愕。
    肖鎮將懷里的銘孜輕輕交給旁邊的郭惠茹,沉聲吩咐︰“承梁、承勛,你們倆跟著一起去。雪茹,你們在家守著孩子們。”
    “好的,爸!”肖承梁和肖承勛立刻起身,神情也變得肅然。
    肖鎮、李小雲、陳雪茹、肖承梁、肖承勛一行人,裹上厚厚的大衣,快步穿過連接新宅與老四合院的跨院,來到了大門口。
    門外,何柳伯依舊佇立在風雪中,雪花落在他肩頭和發梢,更顯蕭瑟淒涼。看到肖鎮等人出來,他身體微微前傾,按照老禮,孝子報喪是要跪下的。
    “柳伯!”肖鎮眼疾手快,在何柳伯膝蓋微屈的瞬間,一步上前緊緊扶住了他的胳膊,“使不得!天寒地凍的,地上全是雪!快起來!”
    他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和深切的關懷,“這……到底是什麼時候的事?怎麼這麼突然?我前兩天回來還看見你爺爺跟你奶奶一起去買菜,精神頭看著還行啊!”
    何柳伯被肖鎮有力的手托著,沒有跪下去,但眼眶瞬間紅了,聲音哽咽︰“肖大伯……就在……就在晚飯前,1830左右。前一分鐘還好好的,剛接過何葉給他點的一支大雪茄,還笑著說了句‘這煙不錯’……後一分鐘,頭一歪……就……就走了……”
    他說不下去了,巨大的悲痛讓他身體微微顫抖,“太快了……一點征兆都沒有……”
    “唉……”肖鎮長長地嘆息一聲,用力拍了拍何柳伯的手臂,語氣沉重而真誠,“柳伯,節哀順變吧。你大姑指何雨水)她們趕過來了嗎?”
    “通知了,應該……應該快到了。”何柳伯抹了把臉,強忍著悲痛回答。
    肖鎮點點頭,目光掃過身邊神色哀戚的家人和老鄰居陳雪茹,沉聲道︰“幾十年的老鄰居了,大清叔如今突然走了。走,過去看看,有什麼能幫襯的,盡管開口。”他轉向何柳伯,“柳伯,帶路吧。”
    肖鎮這番話發自肺腑。何大清、何雨柱父子雖然住得近,但為人處世極有分寸,從未仗著鄰居身份向如今位高權重的肖家提過什麼過分要求。
    無論是何家經營得有聲有色的“五荷堂”私房菜館雖然好師傅難覓,規模保持穩定),還是何柳伯、何柳常兄弟在能源領域打拼出的“何柳能源開發集團”民營煤礦開采與煤化工巨頭),何柳仲的“四季集團”飲用水巨頭,正與娃哈哈、樂百氏鏖戰商界),以及何葉繼承的“中基食品集團”膨化食品、糖果、方便面龍頭),都是他們自己腳踏實地干出來的。
    這份情誼和本分,讓肖鎮此刻的援手顯得格外自然和真誠。
    何柳伯感激地點點頭,側身引路。肖鎮一行人沉默地跟在後面,踏著厚厚的積雪,心情沉重地走進了承載著無數記憶的南鑼鼓巷95號中院。
    往日熟悉的院落,此刻已搭起了素白的靈棚。昏黃的燈光下,白皤在寒風中飄動,肅穆而淒涼。
    靈堂正中,何大清的遺像已經擺好,照片上的老人笑容依稀,更添物是人非的悲涼。
    許大茂許富貴之子)過年也回了京城,此刻正默默地坐在靈棚一側的長凳上,神情復雜地望著何大清的遺像,眼神里有哀傷,也有些許難以言說的追憶。
    他的父親許富貴和院里的老住戶閻阜貴坐在另一邊,兩位老人神情哀戚,閻阜貴正用微微顫抖的手,在鋪開的宣紙上寫著挽聯。
    何雨柱坐在靠近遺像的位置,這個平日里嗓門洪亮、性格爽直的漢子,此刻仿佛被抽走了脊梁,佝僂著背,眼楮紅腫得像桃子,顯然已經痛哭過一場。柳樹偵正低聲勸慰著。
    何雨水和何雨晴何大清的女兒們)顯然是剛到不久,姐妹倆互相攙扶著,臉上淚痕未干,還在低聲啜泣。
    何葉何柳季之子,中基食品集團掌舵人)站在她們身邊,眼眶通紅,神情哀傷中帶著一絲堅毅。
    毛明霞沒有在靈堂,想必是在里屋休息。這位陪伴了何大清後半生的老伴,此刻的悲痛可想而知。
    看到肖鎮一家和陳雪茹一家五口進來,院子里的人都紛紛起身或投來目光。
    “肖主任……” “李老師……” “雪茹姐……” 低低的招呼聲響起。
    肖鎮沒有多言,徑直走到何雨柱面前。
    何雨柱抬起頭,看到肖鎮,剛止住的眼淚又涌了出來,這個大男人像個無助的孩子,一把抓住肖鎮的手,聲音嘶啞悲慟︰“肖鎮啊……我爸……我爸他走了……就這麼突然……一點罪沒遭……可我這心里……我這心里……”
    他說不下去,只是用力抓著肖鎮的手,仿佛那是唯一的支撐。
    肖鎮反手用力握住何雨柱的手,沉聲道︰“柱子哥,節哀!大清叔走得安詳,是福氣。
    你還有這一大家子人呢,得挺住!你是家里的頂梁柱!”
    他的聲音沉穩有力,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
    他又看向何雨水、何雨晴姐妹︰“雨水、雨晴,節哀順變。”
    目光最後落在年輕卻已擔起重任的何葉身上,帶著長輩的關懷︰“葉子,也節哀。家里有什麼事,需要幫忙的,跟你承梁叔、承勛叔說,或者直接找我們。”
    “謝謝肖大哥……” 何雨水姐妹哽咽著道謝。
    何葉也紅著眼眶,用力點頭︰“謝謝肖爺爺,謝謝李奶奶,謝謝雪茹奶奶,謝謝梁叔、勛叔。”
    李小雲和陳雪茹也上前,拉著何雨水姐妹的手低聲安慰著。
    肖承梁和肖承勛則開始詢問何柳伯和何柳仲也趕到了)具體需要幫忙的事項,比如聯系殯儀館、車輛安排、接待外地趕來的親戚等。
    許大茂這時也走了過來,站在肖鎮身邊,看著何大清的遺像,沉默了片刻,聲音有些沙啞地對何雨柱說︰“柱子……節哀。老爺子……走得痛快,是修來的。咱們……鬧了一輩子,還沒鬧夠呢,他怎麼就走了……”
    這話听起來別扭,卻透著一股胡同鄰里間特有的、復雜而真實的情感。
    何雨柱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只是重重地嘆了口氣,眼神里竟也少了幾分往日的爭鋒相對。
    閻阜貴寫好了挽聯,小心翼翼地掛上。肖鎮上前,對著何大清的遺像,深深地鞠了三個躬。
    靈堂里一片肅穆,只有壓抑的抽泣聲和屋外偶爾傳來的、顯得格外遙遠的零星鞭炮聲。
    三天後,京城西郊,安樂堂。
    肅穆的告別儀式後,何大清的棺槨被緩緩抬上靈車。
    何雨柱捧著父親的遺像,走在最前面,身後是披麻戴孝的何家子孫。
    肖鎮、李小雲、陳雪茹、肖承梁、肖承勛等肖家人,以及許大茂、許富貴、閻阜貴等老鄰居都來送老人最後一程。
    車隊緩緩駛向墓地。何雨柱遵照父親生前的意願,也花了不少心力,終于將何大清與他早逝的母親合葬在了一起。
    當棺槨緩緩落入墓穴,黃土覆蓋,一代人的故事,一個屬于南鑼鼓巷95號院中院“傻柱”他爹的時代,在這個新舊交替的年份,徹底落下了帷幕。
    葬禮結束,回城的路上,氣氛依然沉重。肖鎮望著車窗外飛逝的、被薄雪覆蓋的京城冬景,沉默不語。李小雲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回到南鑼鼓巷,遠遠地,又听到了孩子們在院子里追逐嬉鬧的笑聲,仿佛除夕夜的悲歡只是一個短暫的插曲。
    肖鎮站在新宅門口,沒有立刻進去。他抬頭看了看隔壁中院那緊閉的門扉,又望向自家院子里那重新升騰起的、帶著新年希冀的歡聲笑語。
    生老病死,悲歡離合,如同這冬去春來的更替,是這煙火人間永恆不變的底色。
    一個“大清”走了,還會有無數新的生命在“大浪”中奔涌向前。
    他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氣,整理了一下衣襟,臉上重新浮現出溫和而堅毅的神情,推開門,再次融入了那屬于家的、生生不息的溫暖與喧鬧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