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穿透陰雲的剎那，郝悅後頸的血痂被曬得發疼。
她縮在湛風懷里，听著他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忽然覺得這具總裹著松木香的身體，此刻燙得驚人——是剛才催發紅蓮業火時透支了靈力。
"又偷偷運功。"她指尖戳了戳他心口那道淡金色的符紋，符紋隨著他的呼吸明滅，像活物在皮膚下游走，"當我是剛築基的小菜鳥？"
湛風低頭，睫毛掃過她發頂。
他喉結動了動，正想說什麼，忽然整個人繃成了弦。
郝悅立刻察覺——他抱她的手臂在抖，不是因為疲憊，是那種被淬了冰的戰栗。
她撐起身子，看見他眼底的靈力在翻涌，像兩潭突然被石子攪亂的深泉。
"北境。"他聲音發啞，指尖無意識地摳進她後背的衣料，"有東西在動。"
郝悅順著他的視線望向北邊。
山尖的雲正翻涌成青灰色，像被無形的手揉成亂麻。
她沒他那種逆天的靈力感知，但這些年跟在他身邊，早學會從他的微表情里讀危險眉峰下壓的角度，瞳孔收縮的速度，還有喉間那聲極輕的"嘶"——那是神識被刺痛時才會有的悶哼。
"觀測者的殘識？"她問，聲音比自己想象中鎮定。
湛風的睫毛顫了顫。
是的，太熟悉了。
三個月前在封印深處，那些啃噬他識海的尖叫，那些在意識空間里流動的數據流，還有那個沒有五官、只靠波動傳遞惡意的存在——此刻北境傳來的靈力紋路，和當時纏繞在實驗艙外的"觀測者"殘識，像同一片葉子的正反面。
可又不對，那波動里多了種黏膩的觸感，像是被什麼東西滋養過。
"它沒死。"郝悅替他說出後半句。
她伸手按住他發顫的手腕，掌心的溫度透過被血浸透的袖口傳過去，"上次燒的是通道錨點，這次"
"是本體。"湛風突然抓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指節。
他想起在意識空間里看到的畫面無數透明艙體懸浮著，每個艙體里都有張和他一模一樣的臉；數據流組成的牆壁上，用他看不懂的符號寫著"第73次迭代失敗"；而那個沒有五官的存在，正用觸須般的靈力，將他的記憶扯成碎片。
"它不是妖修，不是魔修。"他喉間泛起鐵銹味，是剛才強壓著沒吐的血，"是實驗室養的東西。
我們之前毀掉的，不過是它撒出來的線頭。"
郝悅的指甲掐進他手背。
她想起三天前在地下遺跡找到的日記本，泛黃的紙頁上沾著暗褐色的血，最後一頁寫著"第9號實驗體出現自主意識，必須清除——但觀測者說，它的靈力波動與主腦同頻"
風卷著塵沙掠過閉合的裂縫。
那道曾吞噬過三個築基修士的深淵，此刻只剩塊焦黑的岩石，像被野獸啃剩的骨頭。
"要去嗎？"郝悅突然笑了，嘴角的血痂裂開，滲出血珠，"你上次說青崖山的桃花要開了，可我啊"她抬手抹掉他嘴角的血，指尖在他唇上輕輕一按，"更想看你把那破實驗室的天花板捅個窟窿。"
湛風望著她染血的指尖，突然低頭吻掉她嘴角的血。
這個吻帶著鐵銹味，卻比任何靈丹都讓他清醒。
他松開她的手，反手握住她沾著血污的花剪——剛才她用這把剪子布下困靈陣時，刀刃崩了三道缺口。
"傷沒好全。"他拇指撫過她手背上新結的痂，"你留在啟天市。"
"放屁。"郝悅抄起花剪敲他肩膀，動作卻輕得像調情，"上回在忘川谷，是誰說"郝姑娘的困靈陣，比結丹期的護山大陣還結實"？
現在嫌我拖後腿了？"她歪頭，眼楮亮得像淬了火的劍，"再說了"她指腹蹭過他心口的符紋，"這符陣是我布的，你要是敢偷偷跑了，我能順著靈力線把你從北境揪回來。"
湛風被她氣笑了。
他望著遠處重新亮起燈火的啟天市，忽然想起三天前在夜市吃混沌時，她舉著湯勺說"等把這些破事解決了，我們得買間帶院子的房子，我要種滿桃花。"
現在那間房子還沒影子，可他知道，有些事比桃花更不能等。
"今晚子時出發。"他捏了捏她後頸的發，"先去玄霄閣借星圖，再找老周要兩張隱息符——不能讓聯盟那幫老頭知道。"
郝悅挑眉"怕他們攔著？"
"怕他們跟著送死。"湛風望著北境翻涌的雲，聲音沉得像壓了塊鐵，"那東西不是我們之前對付過的任何一種存在。"
山風突然大了起來，卷著塵沙打在兩人臉上。
郝悅眯起眼，看見他腰間的玉牌在陽光下泛著冷光——那是修仙界聯盟領袖的信物。
可此刻他解下玉牌，塞進她掌心。
"替我收著。"他說，"要是我"
"不許說。"郝悅猛地捂住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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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能感覺到他的睫毛掃過自己手背，像蝴蝶振翅，"我們要活著回來種桃花。"
湛風握住她的手，在掌心里落下一吻。
遠處傳來啟天市的晚鐘，悠長的聲響里，他望著北境的方向，靈力感知能力像被澆了盆滾油——那團波動不僅沒弱，反而更清晰了，甚至帶著某種期待。
他突然想起意識空間里，那個沒有五官的存在在他識海里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歡迎回家，第74次迭代體。"
晚鐘的余音散在風里。
郝悅拽了拽他衣袖"走了，去玄霄閣偷星圖——老東西的藏寶庫，我熟。"
湛風跟著她轉身。
閉合的裂縫在身後投下陰影，而北境的雲，不知何時已聚成了一只眼楮的形狀。
子時三刻，啟天市的更夫剛敲過第三遍梆子。
湛風站在玄霄閣飛檐下，望著郝悅踮腳從窗欞縫隙里摸出銅鑰匙——那是她上個月替閣主治好了靈寵火狐的寒毒，對方喝醉酒時說漏的藏鑰處。
月光漫過她發間的桃花簪，將影子拉得細長，像道隨時會被夜風吹散的光。
"接著。"她反手拋來鑰匙，金屬踫撞聲在寂靜里格外清晰。
湛風抬手接住，指腹觸到鑰匙齒痕里殘留的朱砂——是閣主用來防賊的驅邪符粉。
他指尖微麻，靈力順著鑰匙竄進鎖孔，" 嗒"一聲，藏星閣的門開了條縫。
郝悅當先鑽進去，發梢掃過他手背。
閣內霉味混著松煙墨香撲面而來，成排的青銅架上懸著星圖，每幅都用靈絲纏著，在黑暗中泛著幽藍的光。
她熟門熟路繞到最里層，踮腳取下第三幅星圖"北境星軌圖，上個月老東西剛補全的，能定位靈脈走向。"
湛風接過星圖展開，神識探入。
星圖上的銀線立刻活了過來，在他識海里勾勒出北境山脈的輪廓。
他的指尖無意識抵著心口的符紋——那是郝悅用本命靈力為他布的護心陣，此刻正隨著他的情緒微微發燙。
"找到隱息符了！"郝悅的聲音從東邊木櫃傳來。
她蹲在地上，懷里抱著個檀木匣，匣蓋半開，露出里面疊得整整齊齊的黃色符紙，"老周這小氣鬼，居然藏在供奉歷代閣主的牌位底下。"她抽出兩張符，對著月光照了照，符紙上的雲紋突然流轉起金光，"是上品，能瞞過化神期修士的神識。"
湛風望著她發頂翹起的碎發，喉結動了動"你的傷"
"左胸的劍傷結了痂，後頸的灼痕抹了清靈膏。"郝悅把符紙塞進他掌心，手指在他虎口處按了按，"再廢話，我就把你捆在床柱上。"她轉身走向門口，月光透過雕花窗欞落在她背上，那里的衣料還沾著干涸的血漬——三日前對抗魔修時，她替他擋了道淬毒的劍氣。
兩人剛溜出玄霄閣，湛風的靈力感知突然像被人扯了把線。
他猛地頓住腳步，神識如蛛網般鋪向北邊——不是之前那種刺癢的刺痛，是更沉、更黏的波動，像有人在靈脈里撒了把膠，把所有靈力流動都扯成了慢鏡頭。
"怎麼了？"郝悅察覺他的異樣，反手握住他手腕。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泛著淡金——那是靈力溢出的征兆"波動在沿著古靈脈移動。"他指尖虛點星圖，銀線突然扭曲成條蛇形，"這條脈應該是千年前被封的隱脈，連聯盟典籍里都沒記載。"
郝悅湊近看星圖，發間的桃花簪蹭過他耳垂"我知道哪里能查古靈脈走向。"她從儲物袋里摸出枚暗青色玉簡，表面刻著已經風化的雷紋，"半年前在南疆遺跡，我從個元嬰修士的儲物戒里順的。"她指尖按在玉簡上，靈力注入的瞬間，無數光影從玉簡便出，在兩人面前勾勒出幅古老地圖"玄冥淵，對吧？"
湛風盯著光影里的深淵輪廓——陡峭的山壁上刻滿已經氧化的符文，谷底飄著墨綠色瘴氣，像頭沉睡的野獸。
他記得聯盟典籍里提過，那是萬年前某個邪修宗門的核心，後來被正道聯合封印，連具體位置都成了謎"你怎麼確定波動終點是那里？"
"因為這地圖的最後頁。"郝悅轉動玉簡，光影突然變成段模糊的記憶穿玄色道袍的修士跪在血池邊，對著虛空嘶喊，"主腦要醒了！
必須用古靈脈引它歸位！"
湛風的呼吸陡然一滯。
他想起意識空間里那些透明艙體，想起"第73次迭代失敗"的字樣——原來所謂的"歸位"，是要把觀測者的本體順著靈脈引回老巢。
他握緊星圖，靈力感知里的波動突然變得滾燙，像有人隔著千里在沖他招手。
"去玄冥淵。"他說，聲音里帶著冰碴子，"現在。"
郝悅沒說話，只是把桃花簪拔下來，別在他發間。
那是她十六歲時在夜市買的，銀簪頭雕著半開的桃花，此刻被他體溫焐得溫熱"要是遇到危險"
"你布的困靈陣，能困化神期。"湛風替她說完，指腹蹭過她眼下的烏青——這三天她幾乎沒合眼，"我要是敢先走，你能順著靈力線把我從地獄里揪回來。"
兩人穿過啟天市後巷時，更夫敲響了第四遍梆子。
郝悅把隱息符貼在兩人後頸，符紙瞬間融入皮膚，連影子都淡了幾分。
他們越過城牆時，湛風回頭望了眼——燈火通明的啟天市像顆夜明珠，而北方的山影里，有團暗紅的光正在蠕動，比他感知里的波動更灼眼。
剛踏上北境山路，湛風突然停住腳步。
他望著腳邊的野草——本該在夜露里低垂的草葉，此刻正整齊地朝著同一個方向彎曲，像在指引什麼。
山風卷著他發間的桃花簪，帶來陣若有若無的甜腥，像是血銹味。
"它在等我們。"他低聲呢喃，聲音被風撕成碎片。
郝悅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遠處的山尖上，不知何時浮起團霧，霧里隱約有張沒有五官的臉，正對著他們的方向，扯開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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