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坍塌的飛檐斜斜切進來,在碎瓦堆上拉出一道金邊。
湛風的睫毛先動了動,像沾了晨露的蝶翼,隨後是後頸傳來的刺痛——那是壓在碎磚上太久的麻癢。
他听見自己喉嚨里溢出一聲低哼,像沉在深海里終于浮出水面的氣泡。
"小湛?"
這個帶著鼻音的輕喚比靈力更先撞進他的識海。
郝悅的臉出現在視線里。
她鬢角沾著灰,左臉頰有道血痕,卻偏要湊得極近,鼻尖幾乎要踫到他的,眼楮亮得像淬了星火的琉璃盞。
湛風想抬手摸她,卻發現自己的手指剛動了動,就被一雙溫熱的手牢牢攥住——她的掌心有薄繭,是常年握花剪留下的,此刻卻在發抖,像落在琴弦上的蝴蝶。
"你回來了真的回來了。"郝悅的聲音在抖,尾音帶著點破音。
她另一只手撫上他的臉,指腹擦過他冰涼的耳垂時,他這才注意到她的手腕纏著滲血的繃帶,大概是被廢墟里的鋼筋劃的。
可她偏要笑,嘴角扯得比哭還難看,"我數過你心跳的。
剛才儀器上那條線,跳得比啟天市跨年煙花還慢"
湛風突然意識到自己能呼吸了。
氧氣灌進肺葉的瞬間,他听見自己胸腔里傳來"咚"的一聲,像古寺里落了百年的晨鐘。
靈力順著經脈緩緩流轉,比從前稀薄許多,可那股特殊的感知力卻像被磨利的刀刃——他閉眼,神識順著地面往下鑽,穿過焦黑的檀木梁、斷裂的青石板,直抵地下三尺。
那里有團幽藍的光,像被踩碎的螢火蟲,明明滅滅。
"觀測者的殘余波動。"湛風睜開眼,眼底翻涌著冷光,"他們在通道里留了錨點,就像"
"就像往傷口里撒玻璃渣。"郝悅接口,她靠在他肩頭,聲音輕得像嘆息。
湛風這才發現她的膝蓋還壓在碎瓦上,褲管浸透了血,卻始終沒挪過半分——她是怕動一下,他就又要消失。"三天前在實驗室,我翻到他們的實驗日志。
這些東西會自我復制,只要留一點,十年、百年後就能卷土重來。"
她突然伸手,從懷里摸出張泛黃的符 。
紙角卷著焦痕,邊緣卻用紅繩細細縫過,顯然被人小心保存過。"這是我在遺跡最深處找到的。"她把符 塞進湛風掌心,他能摸到紙面上凸起的紋路,是用修士精血畫的封印陣,"萬劫不滅符。
當年上古修士用它封過域外天魔,能把通道燒得連渣都不剩。"
湛風的手指蜷起來,將符 攥進掌心。
靈力滲進去的剎那,他听見遠古的風雷在紙里轟鳴——這張符,果然耗盡了那位前輩的畢生修為。
"你知道我要做什麼。"他低頭看她,晨光里她的睫毛上還沾著淚,"這符需要用我的血引動,會傷根基。"
"我知道。"郝悅仰起臉,血痕在她臉上裂成一道紅,"上次在忘川河,你說要掀翻棋盤。"她突然笑了,用沾著血的指尖戳他胸口,"現在棋盤角都翹起來了,你倒要當縮頭烏龜?"
可她的指尖在發抖。
湛風突然握住她的手,把那道滲血的傷口按在自己心口。
他能感覺到她的脈搏撞著他的心跳,一下,兩下,像兩根被命運擰在一起的弦。"這次不分開。"他說,聲音低得像誓言,"我引動符陣,你用你的金光罩住我。
當年在青崖山,你說你暴躁起來能掀翻三座山"
"去你的三座山。"郝悅抽回手,卻沒躲開他的視線。
她從腰間摸出個小瓷瓶,倒出兩顆丹藥塞進他嘴里——是她親手煉的續元丹,帶著股苦艾草的味道。"我數到三,你就開始結印。"她的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一"
湛風望著她泛紅的眼尾,突然伸手勾住她後頸,在"二"字出口前吻了上去。
她的唇上有血味,混著續元丹的苦,卻比任何靈液都甜。
"三。"郝悅退開時,耳尖紅得要滴血。
她抄起地上的花剪——那把陪她守了三年道觀的舊剪刀,此刻被靈力染成金紅,"開始吧。
我倒要看看,這些破通道,能不能熬過本姑娘的暴脾氣。"
湛風低頭看掌心里的符 。
遠古雷音在紙里炸響,他能感覺到地下那團幽藍的光在恐懼,像被火光照到的蟑螂。
他指尖咬破,血珠滴在符上,瞬間綻開一朵紅蓮。
"郝悅。"他輕聲說。
"嗯?"
"這次,換我當你的後盾。"
郝悅的金光大盛。
而在他們腳下,那團幽藍的光終于開始瘋狂逃竄。
可它逃不過紅蓮業火,逃不過金戈鐵馬,更逃不過兩個早已把彼此刻進命格里的人——他們要掀翻的從來不是什麼棋盤,是所有試圖把他們困在局里的"觀測者"。
湛風握著符 的手緊了緊。
他能感覺到靈力在體內翻涌,這次不再是孤獨的戰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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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再逞強。
湛風的指腹反復摩挲著符 邊緣的紅繩,那是郝悅用繡工課偷練的手藝縫的,針腳歪歪扭扭,卻比任何法寶都燙得他心口發疼。
他望著她眼尾未干的淚,突然想起三百年前在青崖山,她舉著花剪追著偷桃子的小妖怪跑了十里地,嘴上罵罵咧咧,最後卻蹲下來給妖怪包扎爪子上的刺。
"不是我一個人戰斗。"他喉結滾動,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是我們一起。"
郝悅的瞳孔微微收縮,沾著血的手指下意識揪住他的衣襟。
她看見湛風指尖騰起淡青色靈力,像一片溫柔的刀,將泛黃的符 從中剖開。
半張符飄到她面前時,她聞到了熟悉的艾草香——是她上個月偷偷往他枕頭里塞的干艾草,原來早被他縫進了符紙夾層。
"共鳴機制。"湛風將半張符按在自己心口,靈力如活物般鑽進皮膚,在鎖骨下方烙出幽藍的光紋,"符陣啟動時,你的靈力會順著這個紋路輸進我身體,我引動的業火也會分一半到你那邊。"他握住她的手,把另一半符按在她心口,"這樣就算我撐不住"
"沒有"就算"。"郝悅打斷他,指尖重重抵在他唇上。
符紙貼膚的瞬間,兩人同時顫了顫——那是靈力共鳴的震顫,像兩根被同一根弦繃緊的琴。
她能清晰听見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和自己的脈搏疊成同一個節奏,"要撐不住也是我先,誰讓本姑娘暴脾氣,火氣比你旺。"
湛風笑了,眼底的冷光融成春水。
他閉目,神識如游魚般鑽入地下。
這是他金手指最鮮活的時刻——靈脈的走向在識海里鋪成光網,地火的熱度、山泉的清冽、甚至百年前修士埋在山底的劍冢都清晰可觸。
他能感覺到觀測者通道的錨點在掙扎,像條被砍斷尾巴的毒蛇,在靈脈網里撞出刺目的破洞。
"東南方三十丈,靈脈分叉處。"他突然睜眼,指尖在半空劃出金色軌跡,"引動那里的地火。
郝悅,你的金光罩跟緊我的靈識!"
郝悅的花剪"嗡"地輕鳴,金紅靈力如潮水般涌出。
她能感覺到符陣在體內運轉的灼燒感,可每一縷靈力溢出時,都會有湛風的靈力順著心口的光紋涌進來,像一捧浸了冰水的玉,涼得恰好抵消灼痛。
她咬著牙舉起花剪,剪刀尖挑起的金芒準確纏住湛風劃出的軌跡,將地火引向通道錨點。
地面開始震動。
碎瓦從斷牆上簌簌墜落,郝悅的膝蓋壓在尖銳的磚角上,疼得幾乎要叫出聲,卻反而更用力地攥住湛風的手腕——她能通過共鳴感覺到,他的靈力正在被符陣瘋狂抽取,經脈里像爬滿了燒紅的針。
"撐住!"她嘶吼著,花剪在半空劃出完整的困靈陣,"這些王八蛋當年拿我們當小白鼠,現在就讓他們嘗嘗被火燒的滋味!"
裂縫深處傳來哀鳴。
那是觀測者殘留意識的尖叫,像無數根細針扎進識海。
湛風的額頭沁出冷汗,卻突然低笑一聲"听見沒?
他們怕了。"他指尖結出最後一道印訣,紅蓮業火從符陣中噴薄而出,"郝悅,收網!"
金紅與幽藍在地下交織成光繭。
郝悅感覺有什麼東西" "地斷裂了——是通道的最後一道錨點。
震動突然平息,陽光猛地穿透陰雲,在兩人身上鍍了層金邊。
她的花剪"當啷"墜地,整個人癱進湛風懷里,能清晰听見他劇烈的喘息,和自己同樣紊亂的心跳。
"結束了?"她仰頭,看見裂縫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合攏,像一張被縫上的嘴。
"這不是終點。"湛風低頭,替她擦掉臉上的血痕,指腹在她結痂的傷口上輕輕摩挲,"是新的。"他望著遠處重新亮起燈火的啟天市,喉結動了動,"等養好了傷,我們去青崖山看桃花吧?
你說過,想在桃樹下"
"說過想在桃樹下拜堂。"郝悅接口,聲音輕得像嘆息。
她往他懷里縮了縮,聞著他身上熟悉的松木香,突然覺得連傷口的疼都成了甜的,"不過現在麼"她戳了戳他心口的光紋,"先把這破符陣撤了行不?
我能感覺到你在偷偷運功給我輸靈力,當本姑娘是紙糊的?"
湛風剛要開口,突然皺眉。
他的靈力感知能力像被人潑了盆沸水,某個遙遠的方向,有團靈力波動正在升起——熟悉得讓他血液發顫,卻又陌生得像從未見過的紋路。
那是
"怎麼了?"郝悅察覺他的僵硬,撐起身子看他的眼楮。
"沒事。"湛風搖頭,把她按回懷里。
可他的手指卻悄悄攥緊,神識不受控制地往那個方向延伸——只觸到一片迷霧,像有人刻意用靈力遮住了痕跡。
風卷著塵沙掠過閉合的裂縫。
湛風望著遠處山尖翻涌的雲,喉間泛起一絲苦澀的甜。
他知道,屬于他們的故事,才剛剛翻到新的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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