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海出口的光芒退去時,湛風的膝蓋重重磕在青石板上。
他攥著郝悅的手,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掌心能清晰觸到她手腕上若有若無的跳動——那是神魂未散的最後憑證。
"小悅?"他喉間發緊,另一只手按在她後頸的命門穴上。
靈力探入的瞬間,冷汗順著鬢角滑進衣領。
她的識海像被捅破的蜂巢,銀色陰影正順著裂痕往神魂里鑽,每一寸都在啃噬生機。
"不行"湛風咬破舌尖,腥甜在口中炸開。
他扯斷腰間的魂鏈,原本用于穩固神魂的法器此刻被他捏成碎片,"本源靈力,撐住。"
淡金色的光從他心口滲出,順著交握的手鑽進郝悅體內。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丹田在抽痛,結丹期凝聚的本命金丹表面裂開細紋——這是透支根基的征兆。
但當他看見郝悅睫毛顫了顫,蒼白的唇瓣動了動,所有疼痛都成了鈍鈍的背景音。
"別"郝悅的聲音像浸在水里,含糊卻清晰,"別用本源"
湛風的指尖在她手背上輕輕顫抖"你再睡會兒,我"
"睜眼看看我。"
這聲輕喝帶著熟悉的急躁,像極了三年前他在藥廬打翻她剛曬好的靈草時,她叉著腰瞪他的模樣。
湛風猛地抬頭,正撞進一雙清亮的眼楮里。
郝悅的臉還泛著病態的青白,可那雙眼卻亮得驚人,像是壓著團燒不熄的火。
"說好了要一起走下去的。"她抬起另一只手,指尖擦過他眼下的烏青,"你總以為自己扛得住,可你忘了"她頓了頓,喉間溢出一聲悶咳,指腹卻更用力地貼住他掌心,"我也在修煉啊。"
話音未落,郝悅的指尖泛起淡紅色的微光。
湛風瞳孔驟縮——那是只有化神期大修士才能掌控的"離火印"起手式。
但更讓他震驚的是,她結印的手勢竟與古籍中記載的"魂共鳴術"分毫不差。
那是需要雙神魂完全契合才能施展的禁術,稍有差池就會讓兩人神魂俱滅。
"你什麼時候"
"你昏迷的第七天,我翻了藏經閣最頂層的《神魂要術》。"郝悅的額頭沁出細汗,可結印的速度越來越快,"他們說這術法太危險,可我想"她忽然笑了,眼尾微微發紅,"想離你近一點,再近一點。"
湛風的呼吸一滯。
他想起三個月前在秘境里,她為了幫他引開追魂蝶,被毒刺扎得渾身是傷卻還笑著說"不疼";想起去年冬天他閉關突破時,她每天半夜爬起來給他溫靈粥,手被灶火燒出泡也不肯說;想起剛才在識海里,她明明自己快撐不住,還要把最後一絲金光推給他
"小悅"他嗓音發啞,另一只手覆上她結印的手,"我跟著你結。"
兩雙手疊在一起,紅與金的光交織著流轉。
郝悅的神魂波動突然變得清晰可觸,像是春日里融開的溪水,帶著他熟悉的藥香和煙火氣。
湛風只覺識海一暖,原本因為本源透支而刺痛的地方,竟開始泛起暖意——那是郝悅的神魂在反哺他。
"共鳴術需要同頻。"郝悅的聲音輕得像嘆息,"跟著我的心跳。"
湛風閉上眼,果然听見了。
一下,兩下,沉穩有力的跳動,和他的心跳重疊成同一個節奏。
他能感覺到兩人的靈力在交匯,在融合,在攀升。
原本被陰影侵蝕的神魂開始發燙,像兩塊被投入熔爐的玉,逐漸融成剔透的一體。
"起。"郝悅低喝一聲。
熾白色的光柱從兩人交握的手間迸發,直刺向識海最深處的陰影核心。
光柱所過之處,銀色陰影發出刺耳的尖嘯,像活物般扭曲著後退。
湛風能感覺到魂鏈在震動,那是黑影在垂死掙扎,試圖掙斷這道連接兩人神魂的鎖鏈。
郝悅的手指突然收緊,指甲幾乎要掐進他掌心"再再穩一點"
湛風睜開眼,看見她的發梢正在發光,每一根都像被注入了星光。
他忽然想起前幾日她翻著話本說"神仙眷侶該有光",當時他還笑她幼稚。
此刻看著兩人周身流轉的白光,他喉間發緊,將她的手往自己心口按了按"我們現在,就是神仙。"
郝悅的眼楮彎了彎,有淚從眼角滑落,卻在觸及光柱的瞬間化作星芒。
兩人的神魂之力還在攀升,光柱越來越亮,幾乎要刺破這方被陰影籠罩的識海空間。
而在陰影最深處,那個與湛風有七分相似的青年身影突然抬起頭,眼底的暗紅紋路劇烈跳動——
與此同時,魂鏈發出一聲嗡鳴。
魂鏈嗡鳴的余震還在識海空間里蕩開漣漪,那道與湛風有七分相似的黑影突然仰起頭,喉間滾出破風箱般的嘶叫。
他眼底的暗紅紋路如活過來的蛇,順著脖頸爬向整張臉,原本虛浮的身形竟凝出幾分實質,朝著光柱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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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郝悅咬破下唇,鮮血濺在交握的手背上。
她的指尖驟然泛起幽藍微光,那是藏在《神魂要術》最後一頁的"魂鎖術"——以自身神魂為契,在虛空中織出透明鎖鏈。
黑影撞在鎖鏈上的瞬間,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叫,被生生扯回原位。
湛風感覺到郝悅的神魂在震顫,像一片被狂風吹得搖晃的柳葉。
他咬碎牙往肚里咽,將最後一縷本源靈力順著掌心渡過去"撐住,心火要引了。"
"引!"郝悅的回答帶著血沫,卻比任何法器都利落。
湛風閉目,心脈處騰起一簇幽金火焰——那是結丹時以三百年寒潭心煉出的本命心火,輕易不敢動用。
此刻他將心火順著光柱推出去,熾白的光柱瞬間裹上金紅,像一根燒紅的鐵 扎進黑影心口。
"嗷——!"黑影的嚎叫刺穿識海,原本覆蓋全身的銀灰鱗片片片崩裂,露出底下蠕動的黑色黏液。
黏液濺在魂鎖上,滋滋冒起青煙,卻被郝悅咬著牙補上的藍光壓了回去。
她的額角沁出豆大的汗珠,發梢的星光開始暗淡,可鎖魂鏈的紋路反而更亮了些——那是拿神魂當燈油在燒。
"小悅!"湛風的瞳孔縮成針尖。
他能清晰感知到她的神魂正在變薄,像一張被反復揉搓的紙。
可不等他開口,郝悅突然勾了勾他的小拇指,力度輕得像蝴蝶振翅"三年前你說,要帶我看化神期的雲海。"她的聲音裹著血泡,卻帶著點甜,"現在反悔,來不及了。"
這句話像一記重錘砸在湛風心口。
他想起初遇時她蹲在藥廬前撥弄靈草,發梢沾著晨露;想起她偷偷往他的靈粥里加蜜,被發現時耳朵紅得能滴血;想起剛才在識海里,她明明自己快被陰影吞噬,還拼盡全力把最後一絲光推給他。
"好。"湛風的聲音啞得像砂紙,"看完雲海,還要去你說的桃林,你種藥,我劈柴。"
話音未落,黑影突然甩出無數銀白觸須。
那些觸須帶著倒刺,擦過光柱時竟濺起火星,轉眼就將兩人圍在中間。
湛風旋身將郝悅護在身後,指尖結出金盾訣——可這次金盾剛凝出半寸,就被觸須刺穿。
他這才驚覺,本源靈力透支後,自己的結丹竟只剩拇指大小,表面爬滿蛛網似的裂紋。
"合盾!"郝悅的手掌貼上他後背。
她的靈力帶著藥香,混著他的金芒,在兩人身周織出紅黃相間的屏障。
觸須扎上來時,屏障像水面般蕩開波紋,卻再沒出現裂痕。
原來她早就在偷偷修煉合擊術,連靈力屬性都調得與他分毫不差。
"你"
"噓。"郝悅將臉埋在他肩窩,溫熱的呼吸拂過他耳垂,"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黑影的攻勢越來越急,觸須如暴雨傾盆。
可兩人的屏障卻越凝越厚,紅黃交織的光里,能隱約看見他們交疊的影子——一個持劍,一個執印,像兩尊刻在時光里的雕像。
直到某一刻,郝悅的身體突然劇烈顫抖,原本清亮的神魂波動變得混沌。
"有有東西在靠近。"她死死攥住湛風的衣襟,指甲幾乎要摳進肉里,"比這黑影強十倍,不,百倍"
湛風的靈力感知瞬間鋪開。
他原本以為識海是封閉空間,此刻卻像戳破了窗戶紙——遠處有一道漆黑的浪潮正在翻涌,每一朵浪花都裹著讓他靈魂發顫的壓迫感。
那不是普通的修士,甚至不是他認知里的"存在"。
"必須速戰。"他咬斷舌尖,用鮮血在郝悅眉心點了個火印,"我引心火,你鎖死核心最後一個節點。"
"哪個節點?"
"你左手邊第三根銀刺的根部。"湛風的靈力感知精準鎖定目標——那是黑影核心最薄弱的地方,"我在藏經閣看過《陰魂破》,這種寄魂體的死穴"
"在本源魂刺的第三環。"郝悅突然接話,眼楮亮得驚人,"我上個月翻到過殘卷!"
兩人對視一眼,默契如刀劃開混沌。
郝悅的魂鎖突然暴漲三寸,精準纏住那根銀刺。
湛風的心火順著光柱竄過去,在銀刺根部炸開金紅的花。
黑影發出最後的尖叫,整個身形開始崩解,銀鱗、黏液、暗紅紋路混作一團,像被風吹散的灰。
"爆!"
兩聲低喝同時響起。
心火與魂鎖在核心處相撞,識海空間劇烈震顫。
青石板地面裂開蛛網紋,遠處的識海出口被震得忽明忽暗。
黑影核心先是凝出一個漆黑的球,接著"轟"地炸成漫天銀屑。
那些銀粉踫到光柱就化作星芒,落在青石板上卻滋滋腐蝕出小坑。
"成了?"郝悅的聲音輕得像嘆息。
她的神魂已經淡得快要看不見,整個人軟在湛風懷里,連抬眼皮的力氣都沒了。
湛風抱著她的手在抖。
他能感覺到她的心跳還在,雖然弱得像游絲。
正想松口氣,識海出口的方向突然傳來刺耳鳴響。
他抬頭望去,原本明亮的出口處裂開一道漆黑裂縫,像誰拿墨筆在天空劃了道痕。
裂縫里滲出刺骨的寒意,接著——
一只巨大的眼楮緩緩睜開。
那眼楮沒有眼白,只有漆黑的瞳孔,中心一點猩紅,像燃燒的血滴。
它只是看過來,湛風就覺得識海在抽搐,連神魂都要被吸進去。
郝悅突然在他懷里顫了顫,指尖死死摳住他的衣襟,啞著嗓子擠出兩個字"跑"
可哪里跑?
識海是他們的神魂世界,而那眼楮,分明是從更深處、更恐怖的地方看過來的。
黑影剛滅,新的威脅已至。
湛風抱緊郝悅,望著那逐漸擴大的裂縫,喉間泛起腥甜。
他不知道這眼楮是什麼,不知道更深處有什麼在等著。
但他知道——
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只要郝悅的心跳還在,他們就不會輸。
遠處裂縫中,那只眼楮眨了眨,漆黑的眼尾綻開血色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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