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影的指尖剛觸到幽藍晶體，湛風的識海便炸開刺耳鳴響。
他能清晰感覺到神魂被某種力量強行剝離——不是之前虛浮的消散，而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順著晶體表面的紋路往更深處拽。
“湛風！”郝悅的尖叫混著魂鏈震顫的嗡鳴，像被按了減速鍵的鐘擺，在他耳邊逐漸模糊。
最後傳入意識的是她掌心離火灼燒的溫度，透過魂鏈烙在他神魂最薄弱處，像顆滾燙的星子。
再睜眼時，他站在一片虛無里。
四周是混沌的灰霧，無數記憶碎片像被揉碎的星子漂浮著，有他熟悉的山澗打坐時若有若無的消毒水味、第一次見郝悅時系統提示的電子音、實驗室白大褂遞來的意識融合報告……也有他從未經歷過的——
穿白袍的青年立在金屬高塔頂端，俯瞰著啟天都市的燈火。
那青年的面容與他有七分相似，眼尾卻多了道暗紅紋路，目光掃過街道時，連最角落的乞兒都像被剝去衣物般無所遁形。
湛風的指尖不受控地顫抖。
他想起昨夜與郝悅在老巷吃餛飩時，巷口突然飄來的消毒水味；想起結丹期突破時，腦海里突然閃過的“實驗體0927號”；想起郝悅總說他修煉時“像被線牽著的木偶”……原來那些違和感，都是真實世界漏進來的光？
“很震撼？”
森冷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湛風猛地轉身，瞳孔驟縮——另一個自己正從灰霧中走出。
相同的眉眼，相同的輪廓，連衣擺褶皺都如鏡像，但對方的眼楮是幽藍的，像浸在液氮里的寶石，嘴角扯著的笑比化神期大妖的爪牙更鋒利。
“你以為在修仙？在對抗天道？”對方抬手，虛虛一握，漂浮的記憶碎片便聚成一條光鏈，“看看吧，練氣期的雷劫是高壓電場模擬的，築基時的靈脈是人工靈能反應堆，你所謂的‘沖破天道’，不過是實驗室里‘實驗體突破第n重意識壁壘’的進度條。”
湛風的喉結動了動。
他能感覺到神魂在發燙——不是被吞噬的虛弱，而是某種沉睡的東西在甦醒。
記憶里郝悅的臉突然清晰起來她蹲在他練氣期摔下懸崖的地方，舉著藥瓶罵他“笨蛋”時泛紅的眼尾；她在他結丹期走火入魔時，用離火灼燒自己神魂來渡靈力的顫抖；她此刻在現實里攥著魂鏈，連指甲都掐進掌心的模樣……
“那郝悅呢？”他听見自己的聲音，比想象中更穩，“她也是數據？”
“她？”另一個湛風嗤笑，指尖劃過光鏈，某段記憶突然被放大——實驗室監控里，襁褓中的他被放進培養艙，旁邊標注著“情感錨點需真人介入”。
畫面一轉，扎著羊角辮的小郝悅趴在監控屏幕前，指著嬰兒床喊“叔叔，這個哥哥我要陪他玩！”
“她是實驗員的女兒。”另一個湛風的聲音突然放輕，像在說最殘忍的笑話，“從你被放進培養艙那天起，她的人生就被寫進程序。你們的相遇、相戀、生離死別……都是為了刺激你的意識融合度。”
湛風的胸口像被重錘擊中。
他想起郝悅總說“小時候做過奇怪的夢，夢見穿白大褂的叔叔”，想起她第一次用離火時哭著說“這火燙得像被什麼東西烙在靈魂里”，想起剛才她抱著他時，離火燃燒到極限的金紅——那根本不是普通修士的火焰，是……在燒自己的命魂。
“現在明白你所謂的‘真我’是什麼了？”另一個湛風逼近，幽藍瞳孔里翻涌著數據流，“你只是個提線木偶，而她……”
“夠了。”
湛風突然抬手。
他能感覺到體內有什麼在沸騰——不是靈力，是比靈力更原始的東西，像郝悅的離火，像山澗里被他忽略的消毒水味，像此刻從虛空中涌來、要將他整個人燒穿的、名為“不甘”的熱流。
另一個湛風的腳步頓住，眼底閃過驚訝。
“你以為用這些就能擊潰我？”湛風向前一步，每說一個字，虛空中的記憶碎片便炸成星塵，“郝悅的眼淚是真的，她攥著魂鏈的手是真的，她用離火燒自己命魂時說的‘輪回盡頭要算賬’……”他的聲音突然發啞，但眼神比化神期的法相更鋒利，“也是真的。”
另一個湛風的表情終于出現裂痕。
虛無空間突然劇烈震顫。
湛風听見現實里郝悅的尖叫更近了，魂鏈的震顫幾乎要撕裂他的神魂，但這一次，他沒有慌亂。
他望著對面那個眼神逐漸慌亂的“自己”，嘴角勾起熟悉的笑——那是他第一次在山澗里接住郝悅摔落的藥瓶時，露出的笑。
“無論你是誰……”
湛風的話音撞碎在虛無里，另一個自己幽藍瞳孔驟然收縮。
他能清晰感覺到對方施加在神魂上的壓制——像是有雙無形的手正攥緊他的靈海，連運轉最基礎的清心訣都如墜泥潭。
"心火？"對面的"自己"嗤笑，指尖劃過虛空，湛風周身突然騰起暗紫色火焰，"你以為這幻境是靠靈力就能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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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七情六欲早被實驗室拆解成數據，連心動時的心跳頻率都標著"刺激源03"的編號——"
話音未落，湛風突然悶哼一聲。
他分明在運轉心火訣，丹田處卻只泛起幾縷虛浮的熱意，像被風吹散的火星。
冷汗順著後頸滑進衣領，他想起結丹期時用這招燒穿過三重雷劫，此刻卻連幻境的灰霧都掀不翻。
"因為你在懷疑。"另一個自己的聲音像冰錐刺進識海，"懷疑郝悅的眼淚是程序，懷疑自己的堅持是笑話——當情感都成了虛假，心火自然燃不起來。"
湛風的指尖深深掐進掌心。
他能听見現實里郝悅的呼吸聲，通過魂鏈傳進意識的，是她急促到幾乎紊亂的心跳。
記憶突然如潮水倒灌那年桂花街的桂花開得正盛，扎著馬尾的郝悅舉著藥罐追他三條巷，藥香混著桂香撞進鼻腔，她罵他"練氣期就敢硬接妖狼爪印"時，眼角的淚痣在夕陽里泛紅；化神期大妖的尾刺穿透他胸膛那夜，郝悅的離火裹著她的命魂撲上來，火焰是罕見的金紅，像要把兩人的神魂都熔成一塊；還有剛才，她攥著魂鏈的手在發抖，指甲掐進掌心的血珠落在他手背，溫度比任何靈液都燙。
"這些不是數據。"湛風閉緊雙眼，喉間溢出低笑，"數據不會在我疼的時候比我先掉眼淚，不會在命魂燃燒時還罵我"別睡，醒著听我罵完"。"
他睜開眼時，眼底跳動著赤金色的光。
虛無空間突然卷起熱浪。
那些漂浮的記憶碎片被燒得 啪作響，原本壓制他的暗紫火焰像遇著天敵般萎縮。
另一個自己的表情終于出現裂痕，幽藍瞳孔里的數據流開始扭曲"你瘋了？
你根本不知道——"
"我知道什麼是真的。"湛風抬手，掌心騰起的火焰比任何一次都熾烈。
這不是修仙者的靈力之火，是胸腔里翻涌的、被名為"郝悅"的名字點燃的、最原始的不甘與熾熱，"郝悅給我的溫度是真的，我想護著她的念頭是真的——"
火焰撞上另一個自己的瞬間，幻境發出瀕臨破碎的尖嘯。
那個"湛風"的身影開始崩解，幽藍的碎片像被風吹散的星子，最後消散前，他的聲音帶著幾分森然的急切"你逃不掉的！
實驗室的封鎖線已經降到第三層，等你醒過來——"
"轟！"
一聲炸響撕裂混沌。
湛風的神魂猛然一震，再睜眼時，他正站在郝悅的識海里。
這里與他記憶中的模樣大相徑庭。
從前郝悅的識海像座被暖陽籠罩的小木屋，此刻卻如一面碎成千萬片的鏡子，每道裂痕里都滲出銀色霧氣。
郝悅的神魂具象成十六七歲的模樣，跪坐在滿地鏡渣中，發梢的珊瑚珠失去了往日的光澤，原本暖紅的魂火只剩豆大點的光，在銀色霧氣里搖搖欲墜。
"郝悅！"湛風沖過去，伸手要扶她，指尖卻穿過她透明的肩膀——這是識海投影，他踫不到實體。
但魂鏈傳來的觸感不會騙人她的體溫正在下降，原本強撐著的離火靈力像斷了線的風箏，正不受控地往識海裂縫里鑽。
"笨蛋"郝悅的投影抬起頭，嘴角扯出個虛弱的笑，發間珊瑚珠突然迸出一點微光，"我就說輪回盡頭要算賬你倒好先跑我識海里偷懶"
話音未落，識海邊緣傳來刺耳的摩擦聲。
湛風猛地轉頭，只見原本虛無的邊界處，銀色陰影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張。
那些陰影不是普通的霧氣，而是由無數細小的電子流組成，所過之處，郝悅識海里最後的暖光被啃噬得干干淨淨，連鏡渣都發出被腐蝕的滋滋聲。
"這是"湛風的瞳孔驟縮。
他想起幻境里另一個自己說的"實驗室封鎖線"，此刻那些銀色陰影的波動，竟與他結丹期時誤闖的"天道屏障"有七分相似——原來所謂的天道，不過是實驗室給實驗體套上的枷鎖。
郝悅的投影突然劇烈顫抖，魂火明滅得更厲害。
湛風能感覺到魂鏈另一頭的她正在強行運轉靈力，試圖加固識海壁壘，但那點靈力在銀色陰影前，像杯水澆在滾油上，轉瞬就被吞噬。
"別撐了。"湛風伸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還殘留著幻境里心火燃燒的余溫，"我帶你出去。"
郝悅的投影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被識海震動的轟鳴打斷。
銀色陰影已經漫到他們腳邊，最近的一縷擦過郝悅的裙擺，她的魂火立刻暗了幾分，珊瑚珠上的微光徹底熄滅。
湛風咬碎舌尖，腥甜漫進喉嚨。
劇痛讓他的感知突然清晰在識海最深處，有根若隱若現的金線，那是他與郝悅魂鏈的本源。
他想起郝悅總說"魂鏈是心尖上的線"，此刻那金線正隨著銀色陰影的逼近而震顫，像在催促他做最後的決斷。
"得罪了。"他低喝一聲，神魂之力順著金線狂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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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悅的投影瞬間被金光包裹，識海里的鏡渣開始重新拼接，原本要吞噬一切的銀色陰影被沖開一道缺口。
但湛風能感覺到自己的神魂在抽痛——這是強行調用神魂本源的代價，再撐半刻，他的識海就要崩潰。
"湛風！"郝悅的聲音突然清晰起來，不再是投影的虛浮，而是從魂鏈另一頭直接傳進他意識，"別硬來！
那陰影是"
話未說完，識海再次劇烈震動。
湛風眼前一黑，恍惚看見銀色陰影中浮現出無數白大褂的影子，他們的嘴一張一合，卻發不出聲音。
而在最中央，那個與他有七分相似、眼尾帶著暗紅紋路的青年正舉起手，指尖凝聚的光芒，與當年他結丹期時"天道降下"的雷劫一模一樣。
"出去"郝悅的聲音帶著哭腔，"我撐得住你先"
"不可能。"湛風抹去嘴角的血，心火在掌心重新燃起。
這次的火焰里多了幾縷金線，那是他用神魂本源點燃的、真正的"心之火"，"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識海之外，啟天都市的天空突然裂開一道縫隙。
銀色光芒如暴雨傾盆而下，照得整座城市宛如白晝。
某個實驗室的監控屏幕上，原本穩定的"實驗體0927意識融合度"突然開始瘋狂跳動，最頂端的紅色警報燈刺得值班員捂住眼楮。
而在郝悅的識海里，湛風的心火正以摧枯拉朽之勢撕開銀色陰影。
他望著逐漸清晰的識海出口，又回頭看了眼被金光包裹的郝悅，嘴角勾起熟悉的笑——那是他第一次在山澗里接住她摔落的藥瓶時，露出的笑。
"等出去了，"他對著魂鏈輕聲說，"你罵我三天三夜都行。"
話音未落，識海出口的光突然大盛。
湛風感覺有雙溫暖的手攥住他的手腕，是郝悅的，帶著離火殘留的溫度。
兩人的身影被光芒吞沒的瞬間，他听見銀色陰影里傳來青年的怒吼，還有監控器刺耳的蜂鳴。
而在意識的最深處，某個被封印的記憶悄然松動——那是他剛出生時，躺在培養艙里，听見的第一句話"實驗體0927，情感錨點已綁定，開始意識投放。"
但此刻，這些都不重要了。
因為他的手，正緊握著另一只同樣溫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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