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據流的刺痛感剛掠過視網膜，湛風就听見郝悅倒抽冷氣的聲音。
他下意識將她往身後帶了半步，入目的卻不是想象中混亂的實驗空間——這里像被揉碎的鏡面，無數碎片懸浮在空中，每片都映著不同的景象︰有他初入修仙界時跪坐山巔的剪影，有郝悅第一次為他包扎傷口時泛紅的眼尾，甚至還有小靈裂成星屑前那抹釋然的笑。
“歡迎來到‘觀測層’。”
聲音從正前方傳來。
湛風抬頭，看見一個身披月白大褂的身影從碎片中走出。
那人面容像被打濕的水墨，五官輪廓不斷模糊又重組，唯余一雙暗金瞳孔平靜無波，“我等了三百次循環，終于等到你覺醒到這一步。”
郝悅的手指在他掌心輕輕掐了下——這是他們約定的“保持警惕”暗號。
湛風感覺到她另一只手悄悄垂到腰間，那里別著她新煉的破妄符。
他不動聲色地將靈力往指尖壓了壓，表面卻冷聲道︰“你說的‘循環’，和小靈說的‘世界真相’有關？”
“小靈？”白大褂低笑一聲，抬手拂過最近的碎片。
那片映著小靈的鏡面突然扭曲，裂出蛛網般的紋路，“她不過是我為實驗體設置的‘情感錨點’，用來觀測‘信念’對數據穩定性的影響。”
湛風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想起小靈消失前說“你是第一個選擇守護的實驗體”，想起她靈體碎裂時還在幫他修復經脈——這些畫面在碎片中明明滅滅，此刻卻被眼前人輕描淡寫地說成“數據”。
“所以你讓我們修仙、讓我們爭斗，都是為了觀察？”郝悅突然開口，聲音比平時高了半分，指尖悄悄在虛空劃出細不可見的符文。
她的目光掃過懸浮的碎片，注意到所有鏡面的中心都匯聚向白大褂腳下那團幽藍的光——那是整個空間最穩定的存在。
“不錯。”白大褂轉身看向她，面容恰好凝出清晰的輪廓︰眉骨高挺，嘴角帶著似笑非笑的弧度，“你比前三百次的‘伴侶樣本’聰明，已經發現這是中樞節點了。”
郝悅的手指一頓。
她剛才正試圖用符文連接那些碎片，想借它們的波動繞過防御機制，此刻卻見白大褂的指尖輕輕一彈，她剛畫到一半的符陣就“嗤”地燃成灰燼。
“這里不存在漏洞。”白大褂的語氣像在陳述某種公理，“你們的每一次心跳、每一句對話，甚至你此刻想偷襲的念頭，都在我的觀測日志里。”
湛風的金瞳驟然收縮。
他能感覺到周圍的靈力在詭異流動——不是天地間自然的靈脈，而是被某種更龐大的力量刻意調配的“數據”。
小靈說他是“打破循環的人”，可如果連郝悅的動作都被預判，他們真的能反抗嗎？
“那你為什麼要見我？”他強壓下翻涌的情緒，聲音卻像淬了冰，“既然一切都在你的計算里。”
白大褂抬手，虛虛按在胸口。
那里的衣料下，隱約能看見和湛風金瞳同色的光紋在流轉︰“因為你是第一個，在知道真相後還想‘守護’的變量。”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像是在回憶什麼，“前三百次，覺醒的實驗體要麼崩潰自毀，要麼瘋狂破壞數據。只有你……”他看向郝悅，“為了她，選擇正面站到我面前。”
郝悅猛地拽了拽湛風的衣袖。
她剛才注意到，當白大褂提到“守護”時，腳下那團幽藍的光明顯暗了一瞬——那是系統核心出現波動的跡象！
她快速在湛風掌心寫了個“破”字，又指了指白大褂的腳。
湛風瞬間明白。
他想起小靈說過“世界重構程序”需要“最純粹的守護之力”，而此刻，他對郝悅的擔憂、對被篡改命運的不甘、對小靈犧牲的愧疚，正像滾水般在丹田翻涌。
“所以你所謂的‘游戲’，是想看我崩潰？”他突然笑了，金瞳里的光燒得更烈，“抱歉，我來不是陪你玩的。”
話音未落，他周身騰起金色靈力。
這靈力與以往不同，帶著滾燙的溫度，竟將周圍懸浮的碎片灼出一個個焦黑的洞。
白大褂的表情終于有了變化——他退後半步，眼底閃過一絲驚訝︰“你竟能調用‘觀測者’的力量？”
“因為我要守護的，是比你的數據更真實的東西。”湛風攥緊郝悅的手，靈力如活物般順著兩人交握的掌心蔓延，在地面畫出復雜的陣圖，“小靈說我是打破循環的人，那我就偏要讓你看看——”
他的聲音被突然爆發的靈力轟鳴淹沒。
白大褂的身影在金光中扭曲，腳下那團幽藍的光開始劇烈震顫，仿佛隨時會炸裂。
郝悅望著被金光包裹的湛風，突然想起他們初遇時，他也是這樣，用單薄的身體擋在她面前，說“有我在，別怕”。
而這一次，他們要擋的，是整個世界的謊言。
白大褂的聲音從震蕩的空間里傳來，帶著幾分慌亂︰“停止！你會毀掉整個模擬系統——”
“毀掉的是你的牢籠。”湛風低喝，金光大盛。
郝悅感覺有溫熱的液體從鼻腔涌出——是靈力沖擊太強導致的反噬。
她卻笑得像初雪天吃到糖葫蘆的少女，反手將鎖魂簪刺入兩人交握的掌心︰“風哥，我幫你！”
鮮血混著靈力滲入陣圖，地面的符文突然全部亮起。
白大褂的身影開始透明，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雙手︰“不可能……數據偏差怎麼會強到這種程度……”
湛風沒有回答。
他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在他識海深處甦醒——那是小靈用生命為他種下的種子，此刻終于在“守護”的澆灌下，破土而出。
遠處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響。
那是“觀測層”的邊界，正在他們的靈力沖擊下，一寸寸崩塌。
湛風的金瞳里翻涌著熔金般的光，掌心與郝悅交握處的溫度幾乎要灼傷皮膚。
白大褂的壓制力如潮水般涌來，他能清晰感知到對方靈力中混雜著機械般的規律波動——那是數據算法在強行校準世界線。
\"你的靈力頻率太工整了。\"湛風突然低笑，喉間溢出一絲血腥氣。
他的靈力感知能力在這一刻爆發，像一柄細劍剖開數據的偽裝︰那些看似無懈可擊的壓制波，竟在心髒位置的光紋處出現了0.3秒的紊亂——那是主控者調用核心算力時，觀測者與實驗體身份重疊的破綻。
\"郝悅！\"他反手將郝悅護在身側，指尖的金芒驟然凝成利劍形狀，\"替我擋住左側碎片！\"
郝悅沒有多問，鎖魂簪在掌心轉了個花，血珠順著銀簪滴落，在兩人身側畫出血色屏障。
碎鏡擦著屏障邊緣炸裂，她鬢角的碎發被氣浪掀得亂飛，卻笑得比任何時候都張揚︰\"風哥指哪，我炸哪！\"
白大褂的面容再次模糊，這次卻不是偽裝，而是被湛風的靈力劍撕開了數據層。
他的右手不受控地抬起，指向湛風的方向，聲音里終于有了裂痕︰\"你...你怎麼可能——\"
\"因為我不是數據。\"湛風的靈力劍精準刺入那0.3秒的空隙，金芒穿透白大褂的胸膛，在他身後的幽藍核心上灼出焦痕，\"你觀測的是人心，可人心從來沒有規律。\"
轟鳴中，一道清淺的光霧突然從湛風識海涌出。
小靈的身影從中浮現，半透明的指尖還沾著星屑，眼尾卻凝著未墜的淚︰\"湛風哥哥...\"她的聲音輕得像一片雪，\"我能為你做的，只有這一次了。\"
湛風瞳孔驟縮。
他想起小靈消失前塞給他的那粒微光，想起她當時說\"這是世界根基的碎片，或許能在最後時刻用\"——原來她早就預見了這一步。
\"小靈！\"他想伸手去抓，卻觸到一片虛無。
小靈的身影飄向那團幽藍核心，發間的靈羽在崩潰的空間里散成熒光︰\"別說話。\"她回頭朝他笑，淚終于落下來，\"你看，郝悅姐姐在等你呢。\"
郝悅此時正咬著牙維持屏障，手背被碎片劃開的傷口滲出鮮血，卻仍朝小靈用力點頭。
白大褂的嘶吼混著空間碎裂聲炸響︰\"停下！
那是核心能源——\"
\"但它需要人心來激活。\"小靈的聲音突然清亮，殘魂化作千萬光點融入核心。
幽藍的光瞬間轉為熾白，整個觀測層開始劇烈震顫，懸浮的碎片像被風吹散的紙， 里啪啦炸成數據流。
主控者的身體開始片片瓦解，他最後盯著核心處的白光，聲音里帶著瘋癲的恨意︰\"你們會後悔的！
真正的世界比這里更——\"
\"閉嘴。\"郝悅啐了一口，拽著湛風的胳膊往裂隙狂奔。
不知何時，空間邊緣裂開一道漆黑的縫，像巨獸張開的嘴，裂隙深處翻涌著與觀測層完全不同的靈力波動。
湛風的靈力在此時幾乎耗盡，卻仍將郝悅護在懷里。
他能感覺到小靈的殘魂在核心處燃燒，將最後一絲力量注入他們的經脈——那是支撐他們沖出觀測層的最後動力。
\"跳！\"他低吼一聲，兩人同時躍入裂隙。
耳畔的風聲突然變得尖銳，像有無數把刀在割皮膚。
湛風下意識閉緊眼，再睜開時，裂隙正在他們身後閉合。
最後一刻，他隱約听見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聲音，混著某種機械的嗡鳴，在意識最深處炸響︰
\"歡迎來到真正的世界...\"
劇痛在此時席卷全身。
湛風感覺自己的意識被撕成碎片，又被某種更龐大的力量重新揉捏。
恍惚中，他抓住郝悅的手，觸到一片濕潤——是她臉上的淚，還是自己的血？
黑暗降臨前，他最後想︰小靈的笑容，郝悅的溫度，還有那聲\"真正的世界\"——
這一次，他們絕不會再被當成數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