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竹屋的窗紙被夜風吹得簌簌響,湛風將最後一張符紙壓在賬本上時,指節在案幾上叩出輕響。
他盯著攤開的證據——骷髏徽章與袖箭嚴絲合縫的契合處泛著冷光,傀儡殘片上的機械紋路還沾著地窖石壁的石粉,連賬本里被篡改的靈晶出庫記錄都帶著主管掌心的汗漬。
\"好一手借刀殺人。\"他低笑一聲,喉間卻滾著淬了冰的寒意。
今早靈晶庫主管哭喪著臉說監控符陣故障時,那躲閃的眼神像根刺扎在他心里;此刻再想起地窖里灰袍人\"把鍋甩給湛風\"的謀劃,他攥緊了骷髏徽章,金屬邊緣割得掌心生疼。
但疼是好事,疼能讓他清醒。
他抽出腰間的通訊玉符,指尖在符面輕輕一彈,靈力順著紋路游走成簡短的信息︰\"明日午時,聯盟廣場,真相揭曉。\"這消息會通過玉符網擴散到啟天城每個修煉者耳中——包括那些躲在陰影里的老鼠。
窗外傳來野薔薇枝條擦過窗欞的聲響,湛風忽然抬眸。
竹屋後的老槐樹上,幾片葉子正不自然地晃動,像是被某種氣息壓彎了枝椏。
他勾了勾唇,又低頭整理起證據,故意將賬本翻得嘩啦響︰\"既然來了,總得讓你們听個清楚。\"
啟天城南郊的破廟內,幽冥閣頭目捏碎了手中的通訊玉符。\"湛風那小子要公開真相?\"他布滿刀疤的臉扭曲起來,\"查!
他怎麼可能拿到證據?\"
\"回頭目,\"手下跪在陰影里,\"方才探到消息,他今夜在竹屋翻了半宿賬本,還把那枚骷髏徽章擺在明面上。\"
頭目猛地拍碎桌角︰\"蠢貨!
那徽章是咱們故意留在傀儡身上引他查的,怎麼能讓他拿到實證?\"他在屋里來回踱步,靴跟敲得青石板咚咚響,\"去,派三組人守著竹屋,再讓鬼手帶著暗衛埋伏在巷口——湛風那女人不是總愛走偏巷送信?
截住她,逼湛風拿證據換人!\"
子時三刻,郝悅裹著月白外袍出了竹屋。
她懷里揣著湛風今早塞給她的密信,說是要交給聯盟的李大俠。
巷子里的青石板被夜露打濕,她踩著水窪往前走,耳尖卻豎著——最近啟天城不太平,湛風總說讓她小心。
可她剛拐過第三個巷口,風里就竄進幾縷陰寒的靈力。
郝悅腳步一頓,袖中突然彈出半截繡著火焰紋的紅綾。\"藏頭露尾的鼠輩。\"她轉身時眼尾一挑,暴躁的脾氣蹭地竄上來,紅綾甩出去的瞬間帶起 啪的火星,正抽在從牆後撲來的黑衣人手腕上。
\"嘶——\"黑衣人吃痛松手,短刀當啷落地。
但他身後又竄出兩人,一個揮著帶倒刺的鐵鏈,一個捏著淬毒的飛針。
郝悅旋身避開鐵鏈,紅綾纏住飛針擲回去,卻沒注意到最左邊的黑衣人已繞到她身後。
\"小心!\"她本能地彎腰,後腰的玉佩被劃開道口子,布料裂開的聲響讓她心火更盛。\"當我郝悅是軟柿子?\"她大喝一聲,周身騰起赤色靈力,紅綾瞬間脹大如火龍,直接將三個黑衣人掃到牆上。
可就在她松口氣的工夫,巷口突然又冒出四個身影。
為首者面戴青銅鬼面,手中短刃泛著幽藍光芒——是幽冥閣的鬼手!
郝悅的心跳陡然加快,靈力運轉時竟有些發顫。
她退到牆根,後背抵著冰涼的磚牆,紅綾在身前織成火網︰\"湛風...你說過會感應到靈力波動的...\"
牆頭上的青瓦突然輕響。
鬼手的刀尖剛要刺出,後頸猛地一涼。
他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已被一股巨力掀飛,撞在對面牆上時,鬼面裂成了兩半。
\"郝悅!\"
熟悉的聲音讓郝悅眼眶一熱。
她看著那道玄色身影擋在自己身前,衣擺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袖中還飄著方才在竹屋時沾的野薔薇香。
湛風反手握住她攥紅綾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布料傳來,將她發顫的指尖焐得暖了些。
\"你沒事吧?\"他側頭問,聲音里壓著沒散開的冷意。
郝悅喘著氣點頭,看見他望著鬼手的眼神像淬了霜的劍——那是她從未見過的,要把所有陰謀碾碎在腳下的狠戾。
巷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鬼手掙扎著要爬起來,卻被湛風一腳踩住手腕。\"跑?\"湛風彎腰撿起他掉在地上的短刃,刀尖抵著鬼面人的咽喉,\"你們頭目的計劃,才剛剛開始呢。\"
郝悅望著他繃緊的下頜線,忽然想起今夜竹屋里,他整理證據時說的那句話︰\"該讓他們知道,誰才是真正的棋手。\"此刻她攥緊他的手,能清楚摸到他掌心那道新添的傷口——是方才捏骷髏徽章時割的。
可他的手穩得像山,護著她,也護著即將揭曉的,所有真相。
\"你沒事吧?\"湛風的掌心還帶著方才運功後的熱度,指腹輕輕蹭過郝悅後頸被冷汗浸透的碎發。
他能感覺到她的指尖仍在微微發抖——方才那柄淬毒短刃擦著她耳側飛過的瞬間,他靈力翻涌的速度幾乎要撕裂經脈。
郝悅仰頭看他,月光在他眼尾鍍了層薄霜似的冷光,可落在她臉上時又軟成了春水。
她攥緊他掌心那道新添的傷口,血珠混著兩人的體溫滲進指縫︰\"他們抓我,是不是因為怕你明天的揭發?\"
\"怕?\"湛風低頭用鼻尖踫了踫她發頂,喉間溢出低笑,\"他們是急紅了眼。\"他指腹摩挲著她腰間被劃破的玉佩,那是兩人初遇時他送的定情物,\"你看,鬼手連暗樁都等不及埋,直接派了精英來截人——這說明幽冥閣的後手還沒布完,頭目現在連覺都睡不著。\"
郝悅忽然抓住他的手腕︰\"那你明天......\"
\"我要的就是他們慌。\"湛風將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心跳聲透過玄色衣料傳來,\"他們越急,破綻就越多。
你昨夜看見我翻賬本時故意弄出的動靜了?
那些躲在槐樹上偷听的暗衛,此刻正把"湛風只有骷髏徽章和傀儡殘片"的消息傳回幽冥閣。\"他的眼神突然鋒利如刃,\"可他們不知道,我在主管的茶盞里下了追蹤符——那老東西今早往城郊破廟送的密信,已經被李大俠截胡了。\"
郝悅望著他眼底翻涌的算計,忽然笑出聲︰\"原來你早就算好了,讓他們以為你只有半套證據......\"
\"所以明天的戲,才夠熱鬧。\"湛風替她理了理被扯亂的鬢發,\"去睡吧,養足精神看他們怎麼收場。\"
夜露未消時,湛風站在竹屋檐下,望著郝悅睡熟的側影在窗紙上投出的剪影。
他將最後一枚追蹤符貼在賬本夾層,靈力流轉間,符紙泛起淡金色微光——這是給幽冥閣頭目的\"最後通牒\"。
當正午的陽光刺破雲層,靈晶庫大廳的青石柱上落滿了人影。
百來號修煉者擠在門前,連廊下都站滿了探頭探腦的雜役。
湛風抱著密封的檀木匣走進來,玄色大氅被穿堂風掀起一角,露出腰間懸著的骷髏徽章——正是昨夜在巷子里從鬼手身上搜出的。
\"湛盟主這是要做什麼?\"人群里有人喊。
湛風將木匣\"砰\"地拍在主管案幾上,震得案頭的《靈晶出入冊》嘩啦翻頁︰\"做什麼?
自然是讓某些人,把吃下去的靈晶,連皮帶骨吐出來。\"
主管正給來查庫的長老奉茶,茶盞\"當啷\"掉在地上。
他扶著案幾站起身,肥肉堆起的臉上全是汗︰\"湛、湛盟主這是何意?
靈晶庫每日盤查清楚,哪有......\"
\"哪有虧空?\"湛風打斷他,指尖劃過匣蓋的鎖扣,\"那主管不妨解釋解釋,這傀儡殘片上的機械紋路,怎麼和你私藏的《機關術秘典》里的圖紋一模一樣?\"他取出半片青銅傀儡臂,在眾人面前轉了一圈,\"更巧的是,這殘片上的靈力殘留,和你每月十五子時去後巷私會的"藥材商",氣息完全吻合。\"
主管的臉瞬間煞白,喉結上下滾動︰\"我、我那是......\"
\"別急,還有更巧的。\"湛風又抽出一本泛黃的賬本,\"這是三年前的《靈晶出庫記錄》,原本該記著"支援南境修士"的三千塊下品靈晶,怎麼在今年的賬冊里,變成了"聯盟慶典消耗"?\"他翻開兩本賬冊並列,\"主管的左右手,左撇子寫"耗"字時最後一筆會往上挑,右撇子寫"援"字時提手旁會壓得低——這兩本賬,分明是同一人寫的。\"
人群里傳來倒抽冷氣的聲音。
主管的膝蓋開始打顫,後背的冷汗浸透了靛青官服︰\"湛盟主血口噴人!
你有什麼證據......\"
\"證據?\"湛風突然笑了,從袖中摸出一枚巴掌大的玉簡,\"昨夜子時三刻,主管在後院茅廁里和幽冥閣頭目通話的內容,我這兒錄得清清楚楚。\"他將玉簡按在案幾上,靈力注入的瞬間,沙啞的男聲炸響在大廳︰\"老東西,湛風要是查到傀儡的事,你就把責任推到南境散修頭上......\"
\"不!\"主管尖叫著撲向玉簡,卻被湛風一腳踹回椅子。
他癱在椅背上,肥肉隨著顫抖的肩膀直晃︰\"我、我是被威脅的!
他們說要殺我全家......\"
\"威脅?\"人群後傳來陰惻惻的冷笑。
幽冥閣頭目撥開人群擠進來,腰間懸著的鬼面墜子撞得叮當響,\"湛盟主好手段,連我和主管的私話都能偷錄。
可你說我勾結他盜靈晶,證據呢?\"
\"證據?\"湛風轉身時,李大俠從人群里走出來,手中舉著個油布包,\"這是今早從城郊破廟搜出的,頭目大人私藏的靈晶——三千塊下品,正好和賬本上的虧空數目對得上。\"他抖開油布,晶光瞬間照亮整個大廳。
頭目臉色驟變,剛要動手,身側突然竄出幾道身影——是聯盟的執法隊。
為首的隊長反手扣住他手腕︰\"幽冥閣私盜聯盟靈晶,勾結內鬼,按《九城律》當誅!\"
\"湛風!
你別得意!\"頭目被拖走時還在嘶吼,\"這天下的局,不是你能看透的......\"
\"帶下去。\"湛風淡淡揮手,目光掃過癱在地上的主管,\"革職,發往北境礦場勞改。\"
人群爆發出歡呼聲。
郝悅擠到他身邊,手里捧著他方才落在竹屋的玄色外袍。
陽光落在她發間,將她眼尾的笑紋照得發亮︰\"原來你說的"棋手",是把他們的每一步都算進棋譜里。\"
湛風接過外袍披在她肩上,指尖擦過她耳後未褪的紅痕——那是方才短刃擦過時留下的。
他望著她亮晶晶的眼楮,喉間突然涌上熱意︰\"這局能成,是因為有人願意當我的眼。\"他壓低聲音,\"昨夜在巷子里,你用紅綾纏住飛針的角度,正好讓我能從牆頭看清鬼手的方位。\"
郝悅耳尖一紅,剛要說話,湛風忽然抬頭望向靈晶庫外的天空。
方才還晴朗的天,此刻飄來幾片陰雲,將陽光遮得忽明忽暗。
他的靈力感知突然泛起漣漪——那是某種熟悉又陌生的波動,像極了三年前他在極北冰原上,感知到的\"天道屏障\"外的異樣。
\"怎麼了?\"郝悅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看到幾片普通的雲。
\"沒事。\"湛風收回視線,將她鬢角的碎發別到耳後,\"只是覺得......這局,或許才下到中盤。\"
風忽然大了些,卷起地上的枯葉打了個旋兒。
遠處傳來執法隊押解頭目的吆喝聲,可湛風的指尖仍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骷髏徽章——那上面,不知何時多了道極細的刻痕,像是某種符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