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卷著鐵銹味撞進湛風衣領時，他正站在幻獸深淵入口。
雲霧像被揉碎的棉絮，在離地三寸處翻涌，露出下方青灰色的岩縫——那是被地脈靈氣撕扯出的傷痕，每道裂縫里都滲出幽藍微光，和郝悅腕間的鎖鏈紋路一模一樣。
他握了握腰間傳訊符，剛才郝悅的聲音還在識海里震蕩︰\"《天機策》殘頁說，深淵守護獸本是古修士用禁術豢養的靈傀，但若......\"
\"但若什麼？\"他當時追問。
傳訊符突然爆出刺目白光，郝悅的影像被撕成碎片，最後只余半句︰\"若有......\"
此刻，霧氣里傳來細碎的骨節摩擦聲。
湛風深吸一口氣，靈氣順著鼻腔灌進肺腑，卻像吞了把碎冰——這里的靈氣根本不是滋養，反而在腐蝕經脈。
他想起昨夜郝悅蹲在燭火下翻書的模樣，發梢掃過泛黃的紙頁，腕間藍線隨著她的動作忽明忽暗。\"小風，\"她當時突然抬頭，眼底映著跳動的燭火，\"如果那神秘人說的劇本，是從我們相遇那天就開始寫的......\"
他當時握住她的手，掌心貼著她腕間的藍線，能摸到皮膚下細微的跳動，像某種活物的脈搏。\"就算是劇本，\"他說，\"我也會撕了它。\"
現在，他要先撕了這深淵里的第一個障礙。
影裂狼的第一擊來得毫無預兆。
湛風的後頸突然泛起刺痛——這是他靈力感知能力的預警。
他旋身揮劍，靈焰真火裹著赤芒斬向左側岩縫，火星濺起的剎那，一道黑影從霧氣里撞出來，狼首上的獨眼泛著幽綠，利齒擦著他喉結劃過，帶起一縷血線。
\"果然會隱匿。\"他抹了把脖子上的血，退後三步，指尖在地面劃出三道符紋。
靈焰結界應聲而起，將他與周圍十丈範圍籠罩，橙紅火焰在霧氣里燒出個透明穹頂，所有靈力波動都無所遁形。
影裂狼的身影在結界邊緣顯形了。
它的皮毛黑得像浸過墨，每根毛尖都滲著黑霧，原本該是雙眼的位置，只剩右臉一道猙獰的疤痕——那疤痕的形狀，竟和郝悅腕間的鎖鏈紋路有七分相似。
\"你也是被鎖鏈拴著的？\"湛風喃喃。
狼首突然發出類似冷笑的低嚎，前爪在地面一按，霧氣里瞬間凝出七道虛影，從七個方向同時撲來。
湛風的神識掃過每道虛影，在中間那道最淡的影子上鎖定——這是影裂狼的本體，它在利用靈氣紊亂制造幻像，但靈焰結界下，本體的靈力波動比虛影弱三成。
\"靈焰•破！\"他大喝一聲，掌心的真火化作赤龍，精準貫穿中間那道虛影。
嗷——
慘嚎震得岩縫簌簌落石。
影裂狼的左腹被燒出個焦黑窟窿，黑血混著碎肉往下淌，卻沒有立刻死去，反而用僅剩的右眼死死盯著他，喉嚨里發出類似人類說話的嗚咽︰\"......主......人......\"
湛風的劍\"當啷\"墜地。
他听見自己心跳如擂鼓。
幻獸能說話？
還是說，這是某種被植入的靈智？
他彎腰撿劍時，余光瞥見影裂狼的傷口里爬出幾縷藍線，和郝悅腕間的一模一樣，正順著地面往他腳邊爬。
\"小風！\"
傳訊符在腰間震動，郝悅的聲音帶著急促的喘息︰\"查到了！
《天機策》說，古修士用活人的命魂喂養守護獸，所以它們......能繼承宿主的殘魂！
你看到的鎖鏈紋路，是命魂被禁錮的......\"
話音未落，影裂狼突然暴起。
它拖著瀕死之軀撞向結界，藍線在它周身纏繞成網，竟生生撕開了靈焰結界的一角。
湛風旋身避開，卻覺腳踝一緊——那藍線不知何時纏上了他的小腿，像活物般往他皮膚里鑽。
\"破！\"他運轉全身靈力，真火從腳底騰起，藍線瞬間蜷曲著縮回影裂狼體內。
那狼最後看了他一眼，瞳孔里的幽綠漸漸褪成灰白，倒在地上時，嘴里溢出半句話︰\"......劇本......第......\"
\"第一站。\"湛風想起玉簡里的血字，喉間發苦。
此時，深淵更深處傳來悶雷般的轟鳴。
他抬頭，霧氣不知何時散了些，隱約可見前方有個黑 的洞窟，洞頂垂著的鐘乳石上，爬滿細碎的電弧，像無數條銀蛇在游走。
傳訊符又震了。
郝悅的聲音帶著點顫︰\"我和李大哥在藏書閣暗格找到半塊玉碑，上面刻著"雷鳴鎖電，蟒吞天機"......小風，你那邊是不是......\"
\"我听見雷聲了。\"湛風打斷她，彎腰扯下影裂狼一縷尾羽——血紅色的羽毛，和他在廳外看到烏鴉餃的那片分毫不差。
他將羽毛收進儲物袋，望著前方洞窟里躍動的電弧，神識突然感知到某種熟悉的波動，和地脈控制中樞的紅點，頻率完全一致。
\"郝悅，\"他輕聲說，\"把你找到的所有線索都傳給我。
如果......\"
\"沒有如果。\"郝悅的聲音突然堅定，背景里傳來書頁翻動的脆響，\"李大哥在查古修士禁術的解法，我繼續翻《玄靈志》下冊。
記住，你走的每一步，都是我們一起在撕劇本。\"
湛風笑了。
他擦淨劍上的黑血，望著前方洞窟里越來越密集的電弧，靈焰真火在掌心躍動如赤蓮。
第二擊，該來了。
洞窟里的電弧突然炸響成一片銀網。
湛風的鞋底剛蹭上洞壁青苔，頭頂三尺的鐘乳石便迸裂出碗口粗的雷蛇，擦著他耳尖劈進地面，炸得碎石飛濺。
他借著反震力向後翻躍，余光掃到洞深處盤著的黑鱗巨蟒——那蛇身足有兩人合抱粗，每片鱗片都泛著金屬冷光，額間倒豎的紅紋像道凝固的血痕，正隨著蛇信吞吐明滅。
\"雷鳴蟒。\"他舔了舔嘴角的血，靈力感知能力在識海掀起漣漪。
方才影裂狼傷口里爬出的藍線，此刻正順著洞壁裂縫，像血管般蜿蜒進巨蟒尾下的岩縫。
原來這些幻獸的鎖鏈，竟連在地脈里？
雷蟒突然昂首，蛇信卷起的電流在半空凝成雷球。
湛風的後頸刺痛——這是靈力感知預警的危險等級。
他腳尖點地竄向左側，雷球擦著他右肩炸碎洞壁，碎石雨里，他摸到腰間郝悅塞的避雷符。
那是她昨夜在符紙上畫了七遍才成功的，說\"就算被雷劈，也要留半條命回來\"。
\"郝悅的符，可不能浪費。\"他低笑一聲，掌心靈焰騰起，在身周畫出逆時針旋轉的火環。
雷蟒的第二道雷球正裹著電弧砸下，火環突然逆轉方向，帶動周圍靈氣形成漩渦——這是他方才觀察到的，洞頂雷脈的流動軌跡。
\"來！\"他大喝，火環與雷脈產生共鳴，炸響的雷球竟被引著砸向地面。
碎石紛飛中，雷蟒的瞳孔驟然收縮——被引導的雷電在它身周炸出深坑，電流順著濕滑的岩面反沖，在地面形成扭曲的磁場。
巨蟒龐大的身軀突然晃了晃，蛇尾不受控制地抽向洞壁，鱗片擦出刺目的火星。
\"原來你靠感應地脈磁場定位。\"湛風抓住破綻，腳尖點著岩壁疾掠而上。
靈焰真火在劍刃上凝成赤芒，他盯著雷蟒額間紅紋——那里的藍線最密集，是鎖鏈的節點。
雷蟒發出嘶鳴，蛇身驟然繃直，尾端掃起的氣浪將他掀得撞向洞壁。
湛風悶哼一聲，後背傳來灼痛，卻借勢甩出三張定身符。
符紙沾著血貼在蟒身，雷蟒的動作果然遲緩半拍。
他旋身躍起，劍尖直刺紅紋——
靈焰破體而入的剎那，雷蟒的鱗片突然滲出藍線。
那些線像活物般纏住劍身，試圖將劍拽偏。
湛風咬著牙灌注靈力，真火順著藍線反燒，蛇腹傳來悶響，雷蟒最後一次昂起頭，蛇信掃過他手背，在皮膚上烙下焦黑痕跡，卻終究癱軟在地，藍線如退潮的海水縮回岩縫。
\"郝悅，我破了第二頭。\"他擦著汗摸傳訊符，卻沒等來回應。
洞窟深處突然飄來甜腥氣，像腐爛的花瓣混著血。
\"魂蝕蝶。\"他想起郝悅提過的名字，喉結滾動。
神識剛探出半寸，便被無形利刃割得刺痛——那是專噬神識的蝶群，肉眼不可見，卻能啃食修士識海。
湛風立刻閉目。
靈力感知能力全開，他感覺識海里有細碎的癢，像無數小針在扎。\"靈焰震蕩波。\"他默念，掌心真火開始高頻震動，頻率快得連指尖都泛起虛影。
識海里的刺痛突然加劇，接著是劇烈的灼燒感——蝶群被真火震動逼得顯形了！
睜眼的瞬間，他看見滿洞金斑黑蝶。
它們的翅膀薄如蟬翼，每扇動一次，便有黑霧飄向他的眉心。
湛風揮劍劃出火圈，真火如浪潮般席卷蝶群。
蝶群發出尖嘯，撞向火圈的瞬間化作飛灰，卻仍有幾只突破防線，撲到他面門。
\"滾！\"他運轉全身靈力，真火從七竅噴出。
最後幾只黑蝶被燒成焦粉，落在他腳邊，竟也是藍線纏成的。
\"果然。\"他蹲下身，指尖沾了點蝶灰。
藍線在灰里若隱若現，像在訴說某種不甘。
\"你做得很好。\"
沙啞的男聲突然在識海里炸響。
湛風猛抬頭，洞窟里空無一人。
那聲音卻像附骨之疽，順著他的經脈鑽進來︰\"但接下來的對手，可能讓你懷疑自己的選擇。\"
\"誰？\"他喝問，靈力在周身布防。
傳訊符在此時震動，郝悅的聲音帶著焦急︰\"小風！
李大哥查到，古修士用禁術把活人的執念封進幻獸......你遇到的藍線，是被封印者的命魂！
剛才藏書閣的玉碑突然裂開，里面刻著"四獸封魂，五劫問心"......\"
\"五劫？\"湛風皺眉。
他的靈力感知突然瘋狂預警，洞窟最深處的岩縫里，傳來熟悉又危險的波動——那是比影裂狼、雷鳴蟒、魂蝕蝶更強大的靈壓，帶著他最不願面對的氣息。
\"郝悅，退遠些。\"他握緊劍，聲音沉得像鉛塊。
岩縫里的霧氣突然翻涌成漩渦。
一道猩紅身影從中走出，皮毛泛著暗金光澤，雙眼是空洞的幽黑，卻讓湛風的心髒漏跳一拍——那是他小時候在噩夢里見過的野獸，是他被同門背叛時心底的恐懼，是他每次看到郝悅腕間藍線時，最怕失去的慌亂。
\"心魔豹。\"他听見自己沙啞的聲音。
豹首緩緩抬起，空洞的雙眼倒映出他的影子。
洞窟里的溫度驟降，湛風的後頸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這頭幻獸，竟能讀取他的記憶與恐懼。
\"郝悅。\"他摸了摸腰間傳訊符，那里還留著她昨夜的體溫，\"如果我撐不過去......\"
\"沒有如果。\"郝悅的聲音突然穿透傳訊符，帶著書頁被攥皺的聲響，\"李大哥說，心魔劫的解法在你自己心里。
小風，你不是要撕了劇本嗎？
現在，就是第一頁。\"
猩紅身影邁出第一步。
湛風笑了。他擦淨劍上的蝶灰，靈焰真火在掌心躍動如赤蓮。
這一次，他要撕得更徹底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