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在山尖凝成濃墨，湛風的身影融入黑暗山谷外的霧靄時，指尖靈焰已按《玄龍訣》的脈絡流轉了七遍。
小靈說過，這靈焰本源專克陰邪黑霧，此刻他掌心騰起豆大火苗，像顆被揉碎的星子，眨眼間沒入腳下石縫——這是他布下的第一處干擾陣眼。
山風卷著腐銹味撲來，他喉間發腥。
三天前郝悅被抓時，那團黑霧裹著她的驚呼聲撞碎窗戶，護符碎裂的青光里，她咬著牙把半塊烤糊的靈糕塞他手心︰\"留著...餓了吃。\"此刻靈糕還在儲物袋最里層，他摸了摸袋口，指節抵著凸起的糕塊，心跳突然穩了。
第二處陣眼設在東側懸崖。
他攀著藤蔓翻上崖壁時，玄鐵劍突然輕顫——是魔影的感知網掃過來了。
黑霧里藏著的靈識觸須像毒蛇信子，擦過他面門的瞬間，他指尖靈焰\"騰\"地炸開。
那是《玄龍訣》里的破妄式，靈焰順著感知觸須倒燒回去，遠處傳來悶哼，他耳尖微動，記下那聲音的方位——魔影的守望者在東南三百丈。
\"干擾陣成了。\"他貼著崖壁蹲下，望著谷底逐漸扭曲的黑霧。
原本密不透風的感知網像被戳破的蛛網，漏出星星點點的空隙。
趙大哥說過，黑暗山谷的防御全靠這些黑霧里的靈識鏈，如今鏈斷了，他的影子便成了風里的塵，輕易就滑進谷口。
谷底比想象中更熱。
靈能熔爐的嗡鳴震得耳膜發疼，湛風剛繞過半人高的碎石堆，就听見抽氣聲——三具被釘在石壁上的修仙者，靈力正順著銀鏈往地底鑽。
他們的眼楮全白，嘴角淌著黑血，其中一個突然扭頭，喉間擠出破碎的話︰\"源...源核...\"
湛風的瞳孔驟縮。
靈界源核是上古用來維持兩界平衡的裝置，可這里分明是人間，怎麼會有同樣的抽取方式？
他蹲下身，指尖靈焰輕輕踫了踫銀鏈——黑鏈瞬間蜷曲，發出刺啦聲響。
被釘的修仙者睫毛顫動，白眼里滲出一絲清明，卻又被突然涌來的黑霧壓了回去。
\"快走...\"那聲音細若游絲，\"祭壇...他們要...\"
一聲金屬摩擦的脆響截斷了話音。
湛風旋身躲進石縫，看見兩個持黑槍的魔影守衛從拐角走過，槍尖滴落的黑液腐蝕著地面，冒起青煙。
他摸了摸袖口的玄龍淚，珠子還溫著，像郝悅的掌心。
越往深處走，靈能熔爐的轟鳴越清晰。
轉過最後一道彎時，湛風的呼吸突然一滯——中央祭壇在黑霧中浮現，郝悅被鎖在祭台中央，黑色靈鏈纏過她的手腕、腳踝，甚至咽喉。
她的發梢沾著血，原本總愛別著的玉蘭花發簪掉在腳邊，碎成三瓣。
\"悅兒。\"他啞著嗓子，喉結動了動。
郝悅的頭垂著，可他看見她指尖在鏈下微微抽搐——她還活著。
\"你以為你能改變什麼？\"
陰惻惻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魔影首領立在三丈高的石台上，黑袍翻卷如浪，臉藏在黑霧里，只露出一雙泛著幽綠的眼。
那雙眼，湛風在三個月前的鏡中虛影里見過，在郝悅被抓時的黑霧里見過，此刻正像毒蛇般舔過他的每一寸神經。
\"這一切，都是"天啟計劃"的一部分。\"首領抬手，祭壇四周的黑鏈突然收緊，郝悅的頭猛地抬起，嘴角滲出血沫。
她的眼楮是紅的，卻在看見湛風的瞬間亮了——像寒夜里突然燃起的燈。
\"阿風...\"她扯動嘴角，鏈鎖勒得她脖頸發紅，\"他們要...用我的血引源核...\"
\"住口！\"首領揮手，一道黑芒抽在郝悅背上。
她悶哼一聲，額頭抵著祭台，碎發下的汗珠砸在青石板上，濺起細小的血花。
湛風的指甲掐進掌心。
他能感覺到《玄龍訣》在體內翻涌，靈焰順著經脈燒到眼眶，眼前的黑霧都泛起了紅邊。
儲物袋里的玉簡發燙，那是玄龍洞的本源之力在共鳴——他知道，此刻若引爆靈焰，能燒穿這祭壇的每一寸黑鏈。
但郝悅還在鏈下。
他望著她腕間若隱若現的雷紋——那是她曾說要\"護著他\"時，靈力翻涌留下的印記。
現在那雷紋淡得像要消失，他卻看見她用口型對他說︰\"燒。\"
\"天啟計劃？\"湛風突然笑了，血沫混著笑聲濺在石縫里。
他摸出儲物袋里的半塊靈糕，烤糊的邊緣還沾著郝悅的指尖油星，\"我管你們計劃什麼。\"他抬眼，靈焰在瞳孔里跳動，\"但她在的地方，就是我的戰場。\"
魔影首領的身形頓了頓。
黑霧里傳來衣物摩擦的聲響，像是在笑︰\"你可知這祭壇連化神境都能鎮...\"
\"那便連化神境一起燒。\"湛風打斷他，玄鐵劍\"嗡\"地出鞘。
他看見郝悅的雷紋突然亮起，像道細小的閃電，穿透黑鏈纏上他的手腕——那是她用最後的靈力給他的回應。
靈能熔爐的轟鳴里，他听見自己心跳如鼓。
指尖靈焰騰地竄起三尺高，映得整個山谷泛紅。
在魔影首領驚覺不對的嘶吼中，湛風的目光掃過祭壇四周的靈脈節點——那些被黑鏈包裹的地脈，正隨著靈焰的燃燒滲出縷縷青光。
\"這一次，我來護你。\"他對著郝悅說，聲音輕得只有兩人能听見。
然後他揮劍，靈焰順著劍鋒劈向最近的靈脈節點——那里，藏著能引爆整個祭壇的火種。
靈焰順著劍鋒劈入靈脈節點的剎那，湛風耳後青筋暴起——那是《玄龍訣》運轉至大圓滿時的征兆。
地底下傳來悶雷似的轟鳴，他看見黑鏈包裹的地脈裂縫里滲出青光，像無數條細小的龍在翻涌。
郝悅腕間的雷紋突然炸亮，那道細小的閃電順著黑鏈竄進他掌心，燙得他渾身一震，卻在混沌中听見她用氣音說︰\"源核在祭壇中心...燒穿那團黑霧。\"
魔影首領的嘶吼撕裂黑霧︰\"愚蠢！
你知不知道這靈脈連著整座山谷的...\"話未說完，最先被點燃的靈脈節點\"轟\"地炸開，碎石混著黑血四濺。
湛風借勢掠起，玄鐵劍挑開兩道襲來的黑芒，靴底在石壁上擦出火星——他的目標從始至終都是祭台中央的郝悅。
郝悅的喉間發出破碎的喘息，黑鏈勒進她鎖骨的血痕里，卻在看見他接近的瞬間，用染血的指尖在石台上劃出一道雷印。
那是他們初遇時，她為他擋下偷襲後留下的印記。\"阿風！\"她仰起臉，血沫濺在他衣襟上，\"鏈鎖的薄弱處在...在我心髒位置！\"
湛風的瞳孔收縮成針尖。
他能感覺到魔影首領的靈識正像鋼針般扎進他後頸——對方在拖延時間，等更多守衛圍過來。
但此刻他眼里只有郝悅頸間跳動的脈搏，與鏈鎖交纏的位置。
玄鐵劍翻轉，靈焰裹著雷紋在劍刃上凝成赤金鋒芒，他低喝一聲︰\"破！\"
劍刃觸到黑鏈的剎那，郝悅突然劇烈顫抖。
黑鏈發出令人牙酸的尖嘯，竟像活物般纏上劍刃，試圖將湛風拽向祭台。
他的虎口崩裂，鮮血滴在郝悅手背，卻見她突然咬住舌尖，腥甜的血霧噴在鏈鎖上——那是她用本命精血破邪！
\" 嚓！\"鏈鎖應聲而斷。
湛風接住郝悅下墜的身體，她的重量幾乎讓他踉蹌，卻在貼緊他胸膛的瞬間，用染血的手指勾住他後頸︰\"我就知道...你會來。\"她的聲音輕得像片羽毛，卻燙得他眼眶發酸。
儲物袋里半塊靈糕的碎屑蹭著他腰腹，混著她發間殘留的玉蘭花香氣，突然就填滿了他空了三天的心髒。
\"把她還給我！\"
魔影首領的咆哮震得石屑紛飛。
黑霧驟然凝結成實體，竟是具由無數半透明殘魂堆疊的軀體——青面、赤發、斷指的魂魄在黑袍下掙扎，每張臉都扭曲著指向湛風。\"天啟計劃運行了三百年！\"首領的聲音里混著七八種音調，\"你以為救了個女人就能改變？
看看這些殘魂——\"他抬手，被釘在石壁上的修仙者突然暴起，黑血從七竅涌出，\"他們都曾是自命不凡的"英雄"！\"
湛風將郝悅護在身後，玄鐵劍橫在胸前。
他能感覺到她的體溫正以驚人的速度流失，靈力在她體內亂撞，像要散成星子。\"趙大哥說過，魔影怕火。\"他低頭在她耳邊說，\"你撐著，我燒穿這片天。\"
郝悅的手指在他後背輕輕抓了抓，算是回應。
第一具失控的修仙者撲來時，湛風的靈焰已經燒到了指尖。
他旋身避開爪擊，反手將靈焰按進對方心口——那團陰火瞬間穿透殘魂，炸出團幽藍的光。
可下一秒，十道黑影從四面八方襲來，每一擊都精準避開他的劍勢，直取他肋下、後頸這些舊傷位置。
\"你研究我三個月了？\"湛風擦著左肩的黑芒翻滾，玄鐵劍在地上劃出火星，\"連我練《玄龍訣》時會習慣性側閃都摸透了？\"
\"不止三個月。\"首領的殘魂里突然滲出道蒼老的聲音，\"從你在玄龍洞得到本源之力那天起...我們就在等。\"
冷汗順著湛風後頸滑進衣領。
他想起小靈曾說玄龍洞的本源之力\"不屬于這個世界\"，想起趙大哥提過\"天啟計劃\"的檔案里有\"試驗體\"三個字。
但此刻郝悅的呼吸噴在他後頸，灼熱得反常，容不得他多想。
\"共振。\"他突然低喝。
這是小靈在洞穴里教他的最後一招——將靈焰的頻率與自身經脈共振，引動天地間的火靈共鳴。
他能感覺到指尖的靈焰在震顫，像突然活過來的小獸，順著他的手臂竄上劍脊，又\"唰\"地炸開，形成道赤金火牆。
撲來的黑影撞上火牆，發出殺豬般的慘叫。
魔影首領的殘魂軀體出現裂痕，幾縷透明的魂魄被火焰卷上天，散成星塵。\"你怎麼可能...這麼快掌握！\"
\"因為有人等我。\"湛風抱著郝悅後退，目光掃過祭壇中心那團翻涌的黑霧——那里有更濃的靈力波動，像顆正在跳動的心髒。
他咬了咬牙，將郝悅輕輕放在碎石堆後，\"悅兒，抓穩我衣角。\"
郝悅的手指立刻攥緊他衣擺，指節泛白卻不肯松開。
靈焰在湛風周身形成火環，他能听見自己骨骼發出的輕響——這是強行提升境界的征兆，但若不這麼做，郝悅撐不過半柱香。\"去！\"他揮劍，赤金火焰如游龍般鑽進祭壇中心的黑霧。
地動山搖。
黑霧里傳來玻璃碎裂的脆響，接著是震耳欲聾的轟鳴。
魔影首領的殘魂軀體開始崩解，無數魂魄尖叫著逃離，他的聲音卻越來越清晰︰\"你阻止不了命運...終有一天，你會明白自己的身份...是"容器"！\"
最後一個字消散時，祭壇突然劇烈震顫。
湛風抱起郝悅就地翻滾，看見整塊地面像被無形的手往下拽，青石板裂開蛛網狀的縫隙，露出底下泛著幽光的金屬紋路。
\"走！\"他吼道，踩著碎石往谷口狂奔。
郝悅伏在他肩頭，輕聲說︰\"後面...有光。\"
他回頭。
那座吞噬了無數修仙者的祭壇正緩緩沉入地底，表面浮現出一道金色符文——與他在玄龍洞見過的源核碎片上的文字，分毫不差。
山谷外的霧靄不知何時散了，啟天都市的燈火在遠處明明滅滅。
趙大哥帶著救援的修仙者從山道跑來，遠遠喊著︰\"湛盟主！\"
湛風低頭看懷里的郝悅，她閉著眼，睫毛上還沾著血，卻在他停下腳步時，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靈糕...還在嗎？\"
他笑了，從儲物袋里摸出半塊烤糊的靈糕，塞進她手心︰\"在呢。
等回了城，我給你烤一百塊。\"
郝悅的手指蜷起，將靈糕按進掌心，嘴角彎出個極小的弧度。
山風卷著血腥氣掠過，遠處傳來修仙者們的歡呼。
但湛風望著地底緩緩閉合的裂縫，望著那道熟悉的符文，喉間突然泛起股苦澀——他救回了郝悅，卻揭開了更大的迷霧。
天啟計劃、源核碎片、他的\"身份\"...
這些謎團像團更濃的黑霧，正等在啟天都市的燈火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