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牢山的活死人

第411章 鏡中回響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周三豐 本章︰第411章 鏡中回響

    斷裂處的血珠發出滋啦輕響。

    像火星落進滾油。林秋盯著那半截鈴鐺,斷裂口正在緩慢愈合,銀色的紋路順著血跡蔓延,將兩個名字纏繞成密不透風的結。

    “怎麼做?”他的指尖懸在半空,不敢踫。鈴鐺的溫度燙得驚人,隔著半寸距離都能感覺到皮肉灼燒般的疼。

    冷軒抬眼。

    瞳孔里還殘留著未散盡的黑霧,像深潭底的淤泥。他沒說話,只是抓起林秋的手腕按在鈴鐺上,兩人的血同時滲進紋路,發出細碎的銀鈴響。

    不是紅裙女人帶來的那種詭異響動,是山澗里風吹過銅鈴的清越,帶著草木的濕氣。

    “你听見了?”冷軒的睫毛上沾著血珠,顫了顫,“這才是雙生鈴該有的聲音。”

    林秋的喉間發緊。他確實听見了,還有別的——是嬰兒的笑聲,卻不再尖銳,像裹在棉花里的呢喃;是鐵鏈拖地的動靜,卻帶著某種解脫的輕快感;甚至還有娘哼的調子,這次沒有暗藏符咒的陰冷,只有月光般的溫柔。

    “這是……”

    “真實的記憶。”冷軒打斷他,指尖劃過鈴鐺內壁,那里的名字已經模糊,“被她篡改過的,都藏在鈴鐺縫里。”

    石床突然震動。

    不是之前的劇烈搖晃,是有節奏的輕顫,像有人在地下用指甲刮擦。林秋低頭,看見符咒褪色的紋路里滲出黑色的液體,液體在地上匯成面小小的水鏡,鏡中映出的不是他們,是間熟悉的祠堂。

    供桌上擺著兩個牌位,字跡被血糊住,只能看清“林氏”二字。紅裙女人跪在蒲團上,正用銀簪撬開牌位底座,里面滾出的不是骨灰,是無數細小的鱗片,鱗片在燭火下拼出張臉——黑袍人的臉,眼角的疤正在滴血。

    “她在找東西。”林秋的呼吸沉下去,“找黑袍人的骨頭?”

    冷軒的指尖突然收緊。

    林秋順著他的視線看向水鏡角落,那里有個不起眼的銅盆,盆里泡著的東西讓他胃里翻涌——是半截手臂骨,骨頭上的螺旋紋正在發光,與鈴鐺內壁的紋路完全吻合,骨縫里還卡著片玉佩碎片,是守護者特有的銀青色。

    “是你的師父。”冷軒的聲音發澀,“黑袍人就是你師父。”

    林秋猛地抽手。

    鈴鐺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他踉蹌著後退,後背撞在冰冷的牆壁上,牆上的裂縫里還殘留著紅裙女人離開時的鱗片,冰涼的觸感讓他想起師父臨終前的眼神——那時師父的瞳孔已經開始渙散,卻死死抓著他的手腕,指尖反復描摹著他鎖骨處的舊疤,像在確認什麼。

    “不可能。”林秋的聲音在發抖,“師父是守護者,他畢生都在封印魔神……”

    “所以才要假死。”冷軒撿起鈴鐺,血珠順著他的指縫往下滴,落在水鏡里,蕩開層層漣漪,“紅裙女人需要守護者的骨血來完成鑰匙的最後一步,他只能藏起來,用黑袍掩蓋身份,暗中保護你。”

    水鏡里的畫面突然變了。

    黑袍人舉著劍刺向紅裙女人,劍尖卻在離她心口寸許處停住。女人懷里的嬰兒突然睜開眼,全黑的瞳孔里映出黑袍人的臉,眼角的疤正在流血,與嬰兒脖頸處的月牙胎記產生共鳴,胎記瞬間變成螺旋狀,發出刺目的紅光。

    “他下不了手。”冷軒的指尖撫過鈴鐺上的裂痕,“因為那是他的骨血。”

    林秋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想起師父書房里那個上鎖的木盒,每次月圓之夜,師父都會獨自待在里面,傳出鐵鏈拖地的聲響;想起師父偶爾失神時,會對著半截玉佩碎片喃喃自語,說“對不住你娘”;想起青銅門關閉前,鏡中“林秋”舌尖的玉佩碎片,與師父木盒里的那片,形狀剛好能拼合。

    “紅裙女人……”林秋的喉間發緊,“是我娘?”

    冷軒點頭。

    他將鈴鐺舉到月光下,斷裂處的銀紋正在發光,映出無數細碎的畫面︰年輕的紅裙女人坐在窗前,給懷里的嬰兒唱著調子,窗台上擺著兩片拼成完整的玉佩;黑袍人站在窗外,手里攥著半截鈴鐺,眼角的疤在月光下泛著紅;還有兩個學步的孩童,正舉著野果往對方嘴里塞,手腕上的螺旋紋在陽光下閃著銀光。

    “她原本不是這樣的。”冷軒的聲音很輕,“是被魔神的意識侵蝕了。”

    鈴鐺突然劇烈震動。

    林秋看見鈴鐺內壁浮現出密密麻麻的字,不是符咒,是日記般的片段——

    “雙生胎不能活,守護者與魔神的混血,會喚醒沉睡的封印。”

    “他說要殺了他們,可我下不了手,那是我的骨血。”

    “黑袍人帶走了一個,說要藏進哀牢山深處,用符咒壓制他體內的魔神意識。”

    “我留了一個,以為能靠母愛淨化他的血脈,卻沒想到……魔神的記憶早已刻進骨血。”

    字跡到這里戛然而止,最後一筆拖得很長,像道未干的淚痕,與玉佩上女子的淚痕完美重合。

    “她在掙扎。”林秋的眼眶發燙,“她不想讓我們變成鑰匙。”

    冷軒突然咳嗽起來。

    咳出的血里混著黑色的絮狀物,像被燒過的棉線。他捂住心口,那里的凸起又開始發燙,皮膚下的黑霧正在翻涌,映得他的瞳孔一半黑一半紅,像被劈開的瑪瑙。

    “掙扎沒用。”少年的聲音帶著自嘲,“魔神的意識一旦覺醒,就會吞噬宿主的神智,我已經感覺到了,它在催我……吞噬你。”

    林秋的指尖突然發涼。

    他低頭,看見自己的手背上,螺旋紋正在變紅,順著血管往心髒的方向爬,所過之處,皮膚下傳來細碎的癢意,像有無數鱗片正在生長。這感覺與青銅門後,鏡中“林秋”的變化一模一樣,只是這次,帶著種無法抗拒的渴望——渴望靠近冷軒,渴望觸踫他心口的黑霧,渴望讓兩種力量徹底交融。

    “它也在影響我。”林秋的呼吸變重,“守護者的意識,想讓我消滅你。”

    冷軒抬起眼。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像兩柄出鞘的劍,帶著刺骨的寒意,卻又在最深處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林秋看見少年的瞳孔里,自己的身影正在扭曲,半邊臉覆蓋著鱗片,半邊臉卻還殘留著少年時的模樣,正舉著劍刺向鏡中的冷軒,劍尖的寒光里浮著紅裙女人的笑臉。

    “這就是她的目的。”冷軒的指尖按在林秋的手背上,冰涼的觸感讓紅紋暫時退去,“讓我們被各自的血脈控制,重復千年前的悲劇。”

    石床突然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林秋轉頭,看見嵌在床里的銀釘正在往外冒,釘尖上沾著的血珠在空中凝成面面小鏡,每個鏡子里都映著不同的場景︰有的是他舉著劍刺穿冷軒的心髒,劍拔出來時帶出半截黑色的鈴鐺;有的是冷軒咬斷他的喉嚨,齒間漏出的血珠里浮著銀色的鱗片;還有的是兩人互相撕扯,骨血交融成螺旋狀的鑰匙,紅裙女人站在紅光里,抱著嬰兒微笑。

    “每個鏡子都是一個可能的未來。”冷軒的聲音很沉,“她想看的,就是其中一個。”

    林秋突然抓起地上的鈴鐺。

    斷裂處的銀紋已經蔓延到他的指尖,灼燒感順著血管爬向心髒,卻奇異地壓下了那股吞噬的渴望。他將鈴鐺塞進冷軒手里,兩人的指尖再次相觸,血珠在鈴鐺里匯成小小的旋渦,旋渦中心浮出片玉佩,是守護者特有的銀青色,與之前見過的碎片剛好能拼合。

    “我們可以不選。”林秋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鑰匙是我們的骨血,我們就能控制它。”

    冷軒的瞳孔收縮。

    他低頭看著掌心的鈴鐺,漩渦里的玉佩正在發光,映出最後一個畫面︰兩個少年站在青銅門前,手里舉著拼成完整的鈴鐺,門後的黑霧正在退散,露出無數嬰兒的笑臉,每個笑臉都帶著月牙胎記,脖頸處掛著小小的銀鈴,鈴響匯成那首熟悉的調子。

    “怎麼做?”冷軒的指尖開始發抖,不是因為恐懼,是因為某種久違的希望。

    林秋沒有回答。

    他抓起地上的半截鎖鏈,猛地砸向牆上的裂縫。裂縫里的鱗片發出刺耳的尖叫,紛紛脫落下來,在空中化成無數只眼楮,死死盯著他們,瞳孔里映出紅裙女人憤怒的臉。

    “鑰匙需要骨血交融才能覺醒。”林秋的聲音在回蕩,“但沒說必須是互相吞噬。”

    他突然扯開自己的衣襟,露出左胸第三根肋骨的位置,那里的皮膚已經透明,能看見骨頭表面的螺旋紋正在發光。他抓起冷軒的手,按在自己的肋骨上,指尖的血珠滲進皮膚,與骨頭里的銀光合二為一。

    劇痛瞬間炸開。

    林秋感覺自己的骨頭正在被融化,卻沒有之前的撕裂感,反而有種奇異的暖意,順著血管流遍全身。他看見冷軒的瞳孔里,黑霧正在被銀光稀釋,變成淡淡的灰,像被晨霧籠罩的深潭。

    “這是……”冷軒的聲音發顫。

    “守護者的記憶。”林秋的呼吸變重,“我娘留給我的,藏在肋骨里,需要你的血才能喚醒。”

    鈴鐺突然飛起來。

    懸浮在兩人中間,斷裂處徹底愈合,變成完整的銀鈴,內壁刻著的名字糾纏成一個整體,林秋的字跡里嵌著冷軒的血,冷軒的字跡里裹著林秋的血,像兩棵盤根錯節的樹。

    鈴聲再次響起。

    這次不再是清越的山風,而是低沉的轟鳴,像青銅門開啟時的震動。林秋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飛升,無數記憶碎片涌入腦海︰有紅裙女人抱著兩個嬰兒在祠堂祈禱,有黑袍人背著年幼的他在哀牢山奔跑,有冷軒小時候獨自坐在山洞里,對著半截鈴鐺發呆,鈴鐺上刻著歪歪扭扭的“秋”字。

    “你的記憶里有我。”林秋的眼眶發燙。

    “你的也有我。”冷軒的指尖劃過他的肋骨,那里的骨頭正在重新凝結,表面的螺旋紋變成了銀青色,與鈴鐺的紋路完美呼應,“我們從小就見過,在哀牢山的溪水邊,你給我吃野果,我把娘留的鈴鐺塞給你玩。”

    林秋猛地想起。

    小時候確實有過一段模糊的記憶,在山澗邊認識個沉默的男孩,總穿著洗得發白的黑衣,手腕上有月牙形的胎記。後來師父說那是山里的精怪,不準他再去,他哭鬧了很久,直到某天發現口袋里多了半截鈴鐺,才漸漸忘了這事。

    “是師父把我們分開的。”林秋的聲音發澀,“他怕我們的骨血提前交融。”

    鈴鐺突然劇烈震動。

    懸浮的銀鈴炸開無數道光線,射向牆上的每個鏡子,鏡子里的畫面開始扭曲︰舉劍的手紛紛放下,撕咬的動作變成擁抱,互相殘殺的身影漸漸重合,變成兩個背靠背的少年,手里舉著完整的鈴鐺,站在漫天紅光里,紅裙女人的臉在光中漸漸模糊,露出解脫般的微笑。

    “她也在幫我們。”冷軒的聲音很輕,“那些被篡改的記憶,其實藏著線索,指引我們找到彼此,找到真相。”

    地面突然裂開。

    石床開始下沉,露出底下深不見底的黑暗,黑暗里傳來無數鈴鐺的響聲,像有無數個他們在底下呼喚。林秋看見裂縫邊緣的石壁上刻滿了壁畫,畫的是千年前的場景︰守護者與魔神本是雙生兄弟,共同封印了更古老的邪惡,卻因為誤會互相殘殺,血液匯成鑰匙,開啟了第一次輪回。

    “千年前不是吞噬。”林秋的呼吸一滯,“是封印。”

    冷軒點頭。

    他的指尖撫過壁畫,壁畫上的兄弟突然轉過頭,臉上的表情不是憎恨,是決絕。哥哥舉著劍刺穿弟弟的心髒,弟弟卻笑著握住他的手,兩人的血在劍上匯成螺旋狀,將邪惡徹底封印在青銅門後,劍身上刻著的名字,與鈴鐺上的字跡一模一樣。

    “他們是自願的。”冷軒的聲音發顫,“用骨血交融的方式,將鑰匙變成封印的核心,只是後來的人記錯了,把犧牲當成了吞噬。”

    紅裙女人的聲音突然在空氣中響起。

    不再是兩個聲音交織,只有純粹的溫柔,像月光拂過水面︰“我的好孩子,終于想起來了……鑰匙從來不是用來打開封印的,是用來加固它的。”

    林秋抬頭。

    看見紅裙女人的身影在紅光里浮現,懷里的嬰兒已經閉上眼,臉上露出恬靜的表情,脖頸處的月牙胎記正在變淡,變成普通的膚色。女人的半邊鱗片正在脫落,露出底下蒼白卻溫柔的臉,與林秋記憶里的母親漸漸重合。

    “那你為什麼……”

    “因為魔神的意識在干擾我。”女人的聲音帶著疲憊,“它想讓我引導你們走向吞噬,徹底釋放門後的邪惡。這些年,我一直在掙扎,用殘存的神智給你們留下線索,那首調子不是喚醒魔神,是喚醒你們血脈里的羈絆。”

    她抬手,掌心浮出最後一片玉佩碎片,銀青色的,邊緣沾著干涸的血跡,是黑袍人——也就是師父的血。

    “最後一片,藏在你師父的骨頭里。”女人將碎片扔過來,“只有你們的血能讓它甦醒,拼成全的玉佩,就能徹底淨化鑰匙里的邪惡,讓封印永遠穩固。”

    碎片在空中劃過弧線,落在林秋的掌心。

    與之前的碎片拼合的瞬間,玉佩突然爆發出刺眼的光芒,光芒里浮現出師父的臉,眼角的疤正在微笑,他的手里舉著半截鈴鐺,與冷軒手里的那半剛好能拼合。

    “師父……”林秋的聲音哽咽。

    “去吧。”師父的聲音在光中回蕩,“千年前的錯誤,該由你們來糾正了。”

    光芒散去時,紅裙女人和師父的身影都消失了。

    石床已經完全沉入地下,露出底下的青銅門,門環上的鈴鐺正在無聲震動,與他們手里的銀鈴產生共鳴。門後的黑暗里傳來邪惡的嘶吼,帶著不甘和憤怒,整個地宮都在搖晃,石壁上的鏡子紛紛碎裂,碎片里的血腥畫面正在消散,變成山澗、陽光、野果的模樣。

    “準備好了嗎?”林秋看向冷軒。

    少年的瞳孔已經恢復純粹的黑,心口的凸起消失了,皮膚下的黑霧徹底被銀光取代。他舉起手里的鈴鐺,與林秋的那半對齊,斷裂處的銀紋正在呼應,像兩滴即將匯合的血。

    “從溪水邊那次就準備好了。”冷軒的嘴角揚起淺淺的弧度,是林秋從未見過的輕松,“只是花了太久才想起。”

    兩人同時將鈴鐺合上。

    完整的銀鈴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聲波像潮水般涌向青銅門,門環上的鈴鐺同時響應,發出同樣的頻率。林秋感覺自己的骨血正在沸騰,與冷軒的血液通過鈴鐺相連,順著銀紋匯成螺旋狀的河流,河流里浮著完整的玉佩,正往青銅門的鎖孔飛去。

    門後的嘶吼越來越響。

    黑暗中伸出無數只手,抓向空中的玉佩,卻被銀鈴的聲波震碎,化作黑色的霧氣。林秋看見那些霧氣里,浮現出無數張痛苦的臉,都是歷代被血脈控制、走向吞噬的“林秋”和“冷軒”,他們的眼神里充滿了渴望,像在期待解脫。

    “結束了。”林秋的聲音堅定。

    他與冷軒對視一眼,同時松開手。

    銀鈴帶著玉佩,像道銀色的閃電,射進青銅門的鎖孔。

     嚓。

    清脆的響聲過後,整個世界突然安靜下來。

    門後的嘶吼消失了,地動停止了,石壁上的裂縫開始愈合,地上的血跡里浮出無數個微笑的孩童身影,漸漸消散在空氣中。青銅門表面的符咒亮起金光,將兩人的身影映在門上,化作千年前那對兄弟的模樣,背靠背站著,手里舉著螺旋狀的鑰匙,鑰匙的兩端分別刻著守護與魔神的符號,卻在中間完美交融。

    林秋感覺肋骨里的響動徹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溫暖的平靜,像小時候躺在娘懷里听她哼調子,安心得讓人想閉上眼楮。他低頭,看見自己和冷軒的手腕上,螺旋紋正在變淡,最終化作兩道淺淺的銀痕,像戴過鈴鐺的印記,永遠留在那里。

    “結束了。”冷軒的聲音很輕,帶著釋然。

    林秋點頭。

    他想轉身,卻發現青銅門正在變得透明,門後的黑暗里,浮現出個模糊的身影,穿著紅裙,懷里抱著兩個嬰兒,正對著他們微笑。嬰兒的手腕上,戴著小小的銀鈴,鈴響清脆,像極了很多年前,師父書房里傳出的聲音。

    不對。

    林秋的瞳孔突然收縮。

    那紅裙女人的微笑里,藏著一絲詭異的弧度,與之前完全不同。她懷里的嬰兒突然睜開眼,不是全黑的瞳孔,而是正常的顏色,卻在眼底深處,映出兩個正在逐漸透明的身影——是他和冷軒。

    銀鈴突然發出刺耳的裂帛聲。

    完整的鈴鐺表面突然爬滿裂痕,銀紋像活過來的蛇般扭曲,將兩個名字撕扯開,林秋的字跡泛著血光,冷軒的字跡裹著黑霧,在鈴身表面互相啃噬,發出細碎的 嚓聲,與最初林秋听見的啃骨聲完美重合。

    “怎麼回事?”林秋的指尖發涼。

    他看向青銅門後的紅裙女人,對方的笑容已經徹底變了,嘴角裂到耳根,露出兩排尖牙,懷里的嬰兒張開嘴,吐出的不是奶氣,是半截黑色的鈴鐺,鈴鐺口正對著他們,發出無聲的吸力,他感覺剛平靜下去的骨血又開始沸騰,這次帶著強烈的剝離感,像靈魂要被從肉體里硬生生拽出來。

    冷軒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少年的手心滾燙,皮膚下的銀痕正在變紅,順著血管往心髒爬,他的瞳孔里再次浮現出豎瞳,只是這次不再是黑色,而是詭異的血紅,像被血染過的瑪瑙。“她騙了我們。”冷軒的聲音發顫,帶著痛苦的掙扎,“加固封印是假的……她要的是我們的骨血徹底融合,成為新的……容器。”

    青銅門後的女人笑了起來。

    笑聲穿透門板,震得鈴鐺的裂痕越來越大,林秋看見鈴身里滲出黑色的液體,滴在地上凝成鎖鏈,順著兩人的腳踝往上纏,鏈環內側的鱗片正在生長,刺進皮肉,帶來熟悉的帶血的癢意。

    “千年前的封印早就松動了。”女人的聲音帶著嘲弄,“所謂的加固,不過是讓你們心甘情願地把骨血獻出來,讓我和門後的‘它’徹底融合,成為真正的魔神。”

    林秋低頭。

    看見自己的手正在變得透明,皮肉下的骨頭清晰可見,螺旋紋不再是銀青色,而是變成了純粹的黑色,正往冷軒的手臂蔓延,所過之處,少年的皮膚迅速潰爛,露出底下正在發光的白骨,骨頭上的紋路與青銅門的符咒完美對應,像某種獻祭的圖騰。

    “玉佩……”林秋的視線落在地上的玉佩,它已經裂開,銀青色的碎片里滲出黑色的液體,正在腐蝕地面的石紋,“玉佩是假的?”

    “真的玉佩早就被我融在骨血里了。”女人的身影越來越清晰,已經能看見她胸腔里,那些串著“自己”靈魂的鎖鏈正在發光,鎖鏈的盡頭拴著無數個模糊的身影,都是歷代的“林秋”和“冷軒”,“給你們的,只是引你們融合的誘餌。”

    冷軒突然劇烈咳嗽。

    咳出的血不再是紅色,而是純粹的黑色,落在地上冒著白煙,腐蝕出一個個小坑。他的身體正在變得透明,心口的位置露出個黑色的空洞,洞里浮著無數雙眼楮,正死死盯著林秋,瞳孔里映出紅裙女人得逞的笑臉。

    “快走。”冷軒猛地推開林秋,自己卻被鎖鏈纏得更緊,黑色的液體順著鎖鏈爬向他的心髒,“鑰匙還能分開……只要你活著,就能毀掉它。”

    林秋踉蹌著後退。

    他看見自己的手掌正在變成爪子,指尖的鱗片越來越厚,與鏡中“林秋”的模樣漸漸重合。骨血里的渴望再次翻涌,這次卻不是吞噬,是保護——保護那個正在被黑霧吞噬的少年,哪怕代價是自己徹底沉淪。

    “分不開了。”林秋的聲音里帶著鱗片摩擦般的沙啞,他重新抓住冷軒的手,任由黑色的液體爬上自己的手臂,“千年前的兄弟是自願獻祭,我們也可以。”

    他的指尖突然掐進冷軒的掌心。

    不是為了傷害,是為了讓兩人的血融合得更快。黑色與銀色的血液在鈴鐺的裂痕里匯成漩渦,漩渦中心突然爆發出刺目的白光,白光里浮現出枚完整的玉佩,這次是真正的銀青色,沒有一絲雜色,玉佩上的女子正在流淚,淚痕里浮出行小字︰以血為引,以魂為鎖,雙生合一,方得始終。

    “這才是……真正的鑰匙。”林秋的意識開始模糊。

    他看見青銅門後的女人臉上第一次露出驚恐,懷里的嬰兒突然爆發出尖銳的哭聲,哭聲里混著無數個孩童的悲鳴,像在控訴被欺騙的命運。女人想後退,卻被門後的黑霧纏住,那些黑霧不再听從她的指揮,反而順著她的腳踝往上爬,吞噬著她的鱗片和血肉。

    “你們不能……”女人的聲音變成尖叫。

    林秋沒有理會。

    他與冷軒對視一眼,不需要言語,就能明白彼此的心意。少年的瞳孔里,血紅正在褪去,重新露出純粹的黑,像山澗深處的潭水,映著他的身影。兩人同時握緊對方的手,將掌心的玉佩按向青銅門的鎖孔。

    玉佩與鎖孔接觸的瞬間,整個地宮開始崩塌。

    鈴鐺徹底碎裂,碎片在空中化作無數把小刀,刺向那些黑色的鎖鏈,鎖鏈發出淒厲的尖叫,紛紛斷裂成粉末。青銅門表面的符咒亮起金光,將黑霧和紅裙女人的身影徹底吞噬,門後的黑暗里傳來最後一聲不甘的嘶吼,隨後歸于永恆的寂靜。

    林秋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變得輕盈。

    像羽毛般飄向空中,與冷軒的身影漸漸重合,兩人的骨血在金光里匯成螺旋狀的河流,順著玉佩流進鎖孔,成為新的封印核心。他最後看見的畫面,是青銅門緩緩關閉,門環上的鈴鐺發出最後一聲清越的響聲,像在說再見。

    意識徹底消散前,他听見冷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輕得像嘆息︰

    “下次輪回,別再忘了溪水邊的野果。”

    黑暗徹底籠罩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林秋猛地睜開眼。

    刺眼的陽光讓他眯起眼楮,鼻尖縈繞著草木的清香,身下是柔軟的草地,手里攥著什麼東西,溫熱的,帶著心跳的觸感。他轉頭,看見冷軒躺在身邊,睡得正沉,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手腕上有淡淡的銀痕,像道未愈的疤。

    遠處傳來溪水潺潺的聲響,混著清脆的鈴音。

    林秋低頭,看見自己的手腕上也有同樣的銀痕,掌心躺著枚完整的銀鈴,內壁刻著兩個糾纏的名字,字跡新鮮,像剛刻上去的。

    他輕輕踫了踫冷軒的臉頰。

    少年睫毛顫了顫,睜開眼,瞳孔是純粹的黑,像山澗深處的潭水,映著他的身影,沒有豎瞳,沒有鱗片,只有干淨的笑意。

    “醒了?”冷軒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

    林秋點頭,突然想起什麼,從懷里掏出樣東西——是顆野果,紅彤彤的,還帶著露水,不知什麼時候被塞進了口袋。

    他把野果遞過去,像很多年前那樣。

    冷軒笑著接過來,咬了一大口,果汁順著嘴角流下,滴在草地上,長出朵小小的銀鈴花,花瓣上的紋路,像極了他們手腕上的銀痕。

    “這里是……”林秋環顧四周,熟悉的山澗,熟悉的陽光,像夢。

    “哀牢山。”冷軒的指尖劃過他的手腕,銀痕微微發燙,“我們回來了。”

    遠處的林間突然傳來鈴鐺聲。

    不是詭異的響動,是清越的山風拂過銅鈴的聲音,帶著草木的濕氣。林秋抬頭,看見個穿著紅裙的女子背影,正抱著嬰兒往密林深處走去,裙角的鱗片在陽光下泛著銀光,卻不再詭異,像某種溫柔的守護。

    女子似乎察覺到他們的目光,轉過頭,臉上帶著模糊的微笑,隨後消失在林間。

    林秋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低頭看向掌心的銀鈴,鈴身突然浮現出一行新的字,墨跡未干︰

    輪回未止,只是換了種方式。

    銀鈴輕輕震動。

    林秋和冷軒對視一眼,同時看見對方瞳孔里,映出自己手腕上正在發光的銀痕,以及遠處密林深處,一閃而過的黑袍一角,眼角的疤在陽光下泛著紅,像在無聲地注視著他們。

    風吹過,帶來更多的鈴音。

    這次,林秋听出鈴音里藏著的調子,是娘哄他睡覺時哼的那首,溫柔得像月光,卻在最深處,藏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螺旋節奏,與骨血里的某種回響,悄然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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