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底陰風卷著土腥味撲在臉上,陸清瑤拽著林硯之的胳膊連連後退,指尖擦過他頸側時猛地頓住——那些與白骨上如出一轍的暗紅色符文正順著皮膚蔓延,像無數細小的血蟲鑽進衣領。她瞳孔驟縮,聲音被恐懼攥得發顫︰\"不好!這符文在吸你的生氣!\"
話音未落,腳下的泥土突然炸開。那只曾在他手腕留下齒痕的守棺獸從坑底竄出,玄色皮毛上沾著潮濕的淤泥,銅鈴大的眼楮在昏暗中翻涌著幽光。它沒有撲向近在咫尺的兩人,反而像道黑色閃電撞向玄塵掌門,堅硬的頭顱撞在老道胸口,發出沉悶如鼓的響聲。
林硯之踉蹌著站穩,目光驟然凝固在守棺獸頸後——那枚月牙形的銀斑正在發光,紋路轉折處的弧度,竟和母親留給他的玉佩分毫不差。心髒像是被無形的手攥緊,那些被刻意遺忘的童年碎片突然翻涌上來︰襁褓里溫潤的觸感,母親臨終前反復呢喃的\"月靈護你\",還有玉佩背面那個模糊的\"月\"字。
\"孽畜敢爾!\"玄塵被撞得後退三步,拂塵上的銀絲如利刃掃過守棺獸脊背,立時綻開數道血痕。他盯著那道月牙印記,臉色由驚轉怒,嘴角卻勾起陰鷙的笑︰\"原來是那女人的畜生!難怪當年咬他那口,是想留護魂印?可惜啊......\"他突然抬手結印,指尖繚繞的黑氣如毒蛇吐信,\"魂魄與骨符共鳴已達七成,護得住一時,護得住一世嗎?\"
守棺獸發出一聲痛苦的嗚咽,卻仍梗著脖子再次前沖。林硯之忽然看清,它每次撲擊都精準避開玄塵的要害,更像是在用笨拙的方式阻撓什麼。頸側的符文驟然灼熱起來,仿佛有無數細針在刺,他忍不住按住喉嚨劇烈咳嗽,腥甜的血氣涌上喉頭——這是魂魄被強行剝離的征兆。
\"咬破舌尖!\"陸清瑤的聲音帶著急促的喘息,她反手抽出腰間軟劍,劍穗上的銀鈴在陰風中叮當作響,\"用精血鎖魂!快!\"眼角余光瞥見玄塵指尖的黑氣正凝成鎖鏈狀,又急聲道︰\"老道在引魂!他要把你的魂魄拽進骨符里!\"
林硯之狠狠咬下舌尖,劇痛讓眼前發黑的瞬間,守棺獸突然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長嚎。頸後的月牙印記爆發出刺眼的白光,像道無形的屏障撞向玄塵,竟將那些黑氣鎖鏈震得寸寸斷裂。
\"它在護你。\"陸清瑤揮劍格開玄塵掃來的拂塵,劍鋒與銀絲相擊的脆響里,她看清了守棺獸的眼神——琥珀色的眼珠里滾著渾濁的液珠,既有對抗控制的痛苦,又有豁出一切的決絕,\"它不是被玄塵控制,是在假裝順從!\"
玄塵被白光震得後退半步,臉上終于露出慌亂。他猛地從袖中掏出一枚青銅鈴鐺,搖晃的瞬間,守棺獸突然劇烈抽搐起來,像是被無形的鞭子反復抽打。\"以為認主就能違抗我?\"老道獰笑著加速搖鈴,\"當年我能封印你,現在就能讓你魂飛魄散!\"
林硯之看著守棺獸在鈴聲中痛苦蜷縮,忽然想起母親玉佩上的暗紋——那些看似雜亂的線條,竟和它抽搐的幅度完美重合。他顫抖著摸出貼身玉佩,指尖剛觸到冰涼的玉面,守棺獸突然停止掙扎,猛地轉頭看他,琥珀色的眼楮里竟有種托付般的懇切。
\"它想讓你做什麼?\"陸清瑤邊打邊急問,軟劍在她手中如白蛇吐信,\"它在看你手里的玉佩!\"
玄塵順著守棺獸的目光看來,突然爆發出狂笑︰\"原來你還帶著這破玉!正好!月靈佩本就是鎖靈法器,今日便讓你們母子......哦不,是你和這畜生,一同殉葬!\"他突然將鈴鐺拋向半空,雙手結出更復雜的咒印,黑氣在掌心凝成骷髏頭的形狀,\"骨符引魂,玉佩鎖靈,開棺——\"
\"你說它叫月靈?\"林硯之的聲音因失血有些發虛,卻異常清晰地穿透了咒語聲,\"月靈佩......月靈獸......我娘給你們取的名字,對不對?\"
守棺獸猛地抬頭,喉嚨里發出嗚咽般的回應。就在這時,它頸後的月牙印記與林硯之手中的玉佩同時亮起,兩道白光在空中交織成網,竟化作一道半透明的虛影——那是個身著白衣的女子,眉眼間與林硯之有七分相似,正是他記憶中母親的模樣。
\"娘......\"林硯之失聲輕喚,眼眶瞬間被濕熱浸透。
虛影沒有看他,只是抬手遙遙指向懸在坑底中央的古棺。守棺獸像是接收到無聲的指令,突然轉身撲向玄塵,用身體將他死死抵住,任憑老道的拂塵在它背上抽出深可見骨的傷口,也不肯挪動分毫。
\"攔住他開棺!\"陸清瑤瞬間明白過來,軟劍帶著破空聲刺向玄塵持咒的右手,\"那棺里一定有他忌憚的東西!\"
劍鋒即將及身時,玄塵突然獰笑著松開手︰\"晚了!\"
古棺的棺蓋發出\" 噠\"一聲輕響,一道黑氣從縫隙中溢出,所過之處,坑壁的泥土竟瞬間化為焦灰。林硯之只覺魂魄像是被那黑氣狠狠吸住,頸側的符文燙得幾乎要燒穿皮膚,整個人不由自主地朝棺木倒去。
守棺獸發出一聲淒厲的長嚎,突然調轉方向,用頭頂住棺蓋,硬生生將那道縫隙重新合上。它頸後的月牙印記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玄色的皮毛漸漸失去光澤,露出底下嶙峋的骨骼。
\"月靈!\"林硯之終于明白它要做什麼,瘋了似的沖過去想拉開它,卻被陸清瑤死死拽住。
\"別過去!\"她的聲音帶著哭腔,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它在用自己的靈核抵著棺蓋!你現在過去,只會被它一起鎖在里面!\"
玄塵看著守棺獸的動作,氣得渾身發抖︰\"瘋了!你們都瘋了!那女人當年用半幅魂魄封棺,如今你又要用靈核加固......以為這樣就能攔住我嗎?\"他突然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毫不猶豫地刺向自己的左臂,鮮血噴涌而出的瞬間,他嘶吼道︰\"以我精血為引,骨符——爆!\"
林硯之只覺魂魄深處炸開一股巨力,眼前一黑栽倒在地。恍惚中,他看見守棺獸突然回過頭,琥珀色的眼楮里清晰地映著他的身影,像極了小時候趴在母親膝頭時,她望著自己的眼神,溫柔得讓人心碎。
\"硯之!醒醒!\"陸清瑤的聲音穿透黑暗,帶著焦急的搖晃,\"它在給你傳東西!\"
林硯之艱難地睜開眼,看見守棺獸頸後的月牙印記化作一道光流,正緩緩注入他眉心。無數破碎的畫面涌入腦海︰白衣女子將月靈佩系在獸頸,玄塵舉劍刺向女子的背影,還有母親最後那句模糊的話︰\"棺中是......是你......\"
\"它在告訴你真相!\"陸清瑤扶他坐起身,軟劍橫在身前警惕地盯著玄塵,\"玄塵的咒文被靈核震散了!我們有機會!\"
守棺獸的身體已經變得半透明,像隨時會化作煙塵散去。它最後看了一眼林硯之,突然朝著玄塵猛沖過去。這一次它沒有任何保留,身體爆發出璀璨的白光,竟將整個坑底照得如同白晝,帶著燃盡靈核的決絕撞向老道胸口。
\"不——!\"玄塵的慘叫被白光吞噬。
當光芒散去,坑底只剩下那具緊閉的古棺,和落在棺前的半枚碎裂的月牙玉佩。林硯之顫抖著爬過去,將自己的玉佩貼在碎片上,兩道月牙完美契合的瞬間,棺蓋上浮現出一行新的刻字︰
\"吾兒硯之,棺中是你半魂,切記......\"
後面的字跡尚未顯現,陸清瑤突然拽住他的胳膊︰\"快退!坑頂在塌!\"
頭頂落下的泥土砸在肩頭,林硯之最後看了一眼那具古棺,握緊手中拼合的玉佩,跟著陸清瑤踉蹌著沖出坍塌的坑洞。身後傳來轟然巨響,他忽然感到掌心的玉佩傳來異動——那半枚碎玉的斷口處,竟滲出了鮮紅的血珠,與他指腹的血痕融為一體。
\"這是......\"陸清瑤盯著他的手,突然倒吸冷氣,\"守棺獸的靈核碎了,但它的血......好像和你母親的玉佩產生了共鳴!\"
林硯之低頭看著掌心相融的血珠,頸側的符文突然泛起柔和的金光,那些灼痛感竟奇跡般消退了。他忽然想起守棺獸撞向玄塵前的眼神,那不是訣別,更像是完成使命的釋然。
\"它沒走。\"林硯之撫摸著玉佩上溫潤的血痕,聲音輕得像夢囈,\"它把什麼東西,留在我身體里了。\"
遠處傳來晨雞報曉,第一縷天光刺破黑暗,照在坑洞坍塌處揚起的煙塵上。陸清瑤望著他手中隱隱發光的玉佩,突然意識到,這場關于魂魄獻祭的陰謀背後,藏著的或許不是簡單的正邪對抗,而是跨越了二十年的守護與傳承。
